蒙古王爷僧格林沁是晚清的赳赳武夫,也是帝国金戈铁马的最后骑士。作为清王朝的忠臣悍将,他以身家性命效忠于朝廷,他曾残酷镇压农民起义,也曾英勇抗击外国侵略,他继承了两千年来的中国骑士传统,又以自身殒命疆场诠释了一个古代骑士的宿命。
刘晓庆主演的电影《火烧圆明园》曾轰动一时,片中有一个震撼的镜头让无数国人过目难忘:手舞长矛的大清铁甲骑兵在英法联军的猛烈炮火下如同潮水般前仆后继,拼死冲杀,血流成河。这个无比惨烈的历史镜头,并不是编剧的创意,而是一段真实的历史,是晚清蒙古骑兵的最后写照。蒙古王爷僧格林沁就是这一组历史镜头的主演。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僧格林沁调集起自己最精锐的蒙古骑兵,在通往北京的最后一道关口八里桥设防,决心在此与英法联军决一死战。咸丰十年()9月21日晨,英法联军分东、西、南三路对八里桥清军发起攻击。僧格林沁亲临前线,命令数千骑兵反复冲杀,部分骑兵曾一度冲到联军指挥部附近与法军短兵相接。然而,双方武器装备上的差距决定了最后战斗的结局。清军用长矛和弓箭等冷兵器来对抗英法军队猛烈的炮火和枪弹,伤亡极为惨重。之后,僧格林沁又指挥蒙古马队穿插于敌人的南路与西路之间,试图分割敌军的阵势。但由于南路法军的炮火过于猛烈,清军遭到重大伤亡,一向骁勇的蒙古骑兵无奈以血肉之躯抵挡不住侵略者的新式枪炮,损失惨重。
三朝显贵的蒙古王爷
僧格林沁(-),蒙古族,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左翼后旗人。幼年的僧格林沁家境贫寒,曾跟随生父毕启为富户放牧,12岁时才被送到昌图老城文昌宫读书。道光五年(),15岁的僧格林沁因“仪表英武”被朝廷选中,成为科尔沁郡王索特纳木多布斋的嗣子。老郡王去世后,幸运的小僧格林沁继承了郡王爵位。由于受到道光皇帝的赏识,僧格林沁官运亨通。道光五年(),奉命御行前走,赏戴三眼花翎;道光九年(),奉命管理火器营事,赏赐黄马褂;道光十四年(),授御前大臣、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道光二十一年(),为正黄旗满洲都统;道光二十五年()二月,为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道光三十年(),为镶黄旗蒙古都统。此时的僧格林沁不断加官晋爵,可谓少年得志。到道光皇帝驾崩之时,僧格林沁已成为朝廷的顾命大臣之一。咸丰皇帝即位后,对僧格林沁依然宠信有加。咸丰元年(),任命他为御前大臣,署銮仪卫事。咸丰二年(),又因为恭谨主持道光皇帝的迁葬事宜,受皇帝赏识而加赏三级。咸丰三年()五月,又受命督办京城巡防,任参赞大臣。从此,僧格林沁便负责清朝最精锐的卫戍部队,担负着守卫京畿的重任。
俗话说“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风雨的”。由于入关后待遇优厚,长期没有经历战火洗礼的八旗子弟迅速腐化,普遍成为提笼架鸟的纨绔子弟,八旗军也全面丧失战斗力。在近代内外战争中连遭败绩的时候,蒙古骑兵便成为维持清王朝统治的一支武装力量。而蒙古王爷僧格林沁连续剿灭太平天国北伐军和大沽口成功阻击英法联军的显赫战绩,也犹如一剂强心针,一度被清朝皇族倚为“长城”和“柱石”。
咸丰三年()十月,太平天国天官副丞相林凤祥、地官正丞相李开芳率领太平天国北伐军约3万人突入直隶(今河北),连克沧州、静海等地,前锋已达天津西郊杨柳青,直接威胁到北京的安全,清廷为之震动。临危受命的僧格林沁当即率领精锐的蒙古骑兵和八旗禁军驻守于天津外围,并亲自带队冲锋,最终大败太平军。当咸丰皇帝听说僧格林沁击退太平军的消息后,兴奋不己,特赐其“博多罗巴图鲁”的称号,满语意为“急流一样不可阻挡的英雄”。同年6月,僧格林沁决定趁北伐军南撤未稳之机,由防御转为反攻,率兵追击太平军至河北东光县连镇,在连镇周围四十里筑墙挖壕,围攻九个多月。后来又借雨季之便,引运河水浸灌太平军营垒,导致太平军城墙工事塌陷。最终经过激烈的战斗,俘获了太平天国北伐军主将林凤祥。咸丰五年三月,太平军余部六百多人转战至山东茌平县冯官屯,僧格林沁领兵包围了冯官屯,又引陡骇河水倒灌屯子,冯官屯失陷,李开芳突围被俘,被僧格林沁解送到北京杀害,太平天国北伐军遂告全军覆没。替大清朝解除了燃眉之急的僧格林沁也被咸丰帝封为“世袭罔替”的“博多勒噶台亲王”,简称“博王”或“僧王”。
年,咸丰皇帝病死热河后,手握重兵的僧格林沁再次成为慈禧太后和恭亲王奕诉极力拉拢的对象,恩宠有加。他的地位在道光、咸丰、同治三朝愈来愈显赫,备享尊荣。
抗御外侮的民族勇士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咸丰皇帝时而主战,时而主和,举棋不定,进退失据。朝廷内部又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两派态度不一,争论不休。僧格林沁是态度鲜明的主战派。他曾向咸丰帝奏请,要求撤回谈判代表,主张调用全国之兵,倾全国之力,与英法联军进行决战。咸丰九年(),僧格林沁奉命到天津督办大沽口和京东防务。他积极筹建大沽口防御工事,整顿海防,建立南岸炮台3座,北岸炮台2座,并抽调步兵和骑兵加强陆地防御。
年6月25日,英法联军由一艘巡洋舰和13只炮艇组成的舰队,突袭大沽炮台。僧格林沁督军力战,英勇抵抗。由于清军弹药充足,战术得当,官兵奋勇,在炮战中击毁英军战船5艘,击伤6艘,打死打伤英法军多人,英国海军司令贺布负重伤,英法联军的第一次进攻惨遭失败。而清军直隶提督史荣椿、大沽协副将龙汝元也双双阵亡。僧格林沁靠勇敢与智谋打赢了这一“上申国威,下抒民望”的关键一仗,使满朝文武深受鼓舞。
不过,僧格林沁在大沽口的御敌小胜,很快招致侵略者更大规模的报复行动。咸丰十年()六月,英法远征军再次进攻,英军约人、法军约人分别占领烟台、大连,完成了对渤海湾的封锁。8月初,英法调集各种舰船近艘,陆续向天津大沽口逼近。有备而来的侵略军凭借强大的火力和先进的战术,夺取了大法口北炮台,直隶提督乐善战死。清军虽经拼死抵抗,但由于实力对比过于悬殊,大沽口最终失守。
大沽、天津失陷后,僧格林沁率蒙古马队人,步兵人,从天津撤退至北京的通州、八里桥一带,准备在此与英法联军进行最后的决战。但此时软弱无能的咸丰帝却惧怕洋人武力,于8月31日急派大学士桂良为钦差大臣到达天津,会同直隶总督恒福等与英法侵略者谈判。无奈欲壑难填的英法两国在谈判桌上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提出除清政府必须接受《天津条约》外,还要增开天津为通商口岸,并增加赔款及准许列强驻军北京。9月7日,谈判破裂,英法联军决计进犯北京。
求和失败后,自觉颜面无光的咸丰皇帝终于下旨与英法决战,谕令“所有通州一带防剿事机”,统归僧格林沁指挥,命其集中兵力,以备攻剿。此时,僧格林沁统率的清军共计余人,其中蒙古马队人。他的军事部署是,由他亲率马、步兵1人,驻扎在张家湾至八里桥一线,扼守通州至北京的大道;直隶提督成保率绿营兵人防守通州;大学士瑞麟率领人防守通州;副都统胜保率人驻守齐化门以东至定福庄一带,作为后备部队。此外又派0余人驻守在张家湾西南,以防敌军绕道进犯北京。9月18日,联军先头部队自天津北犯,由河西逼近张家湾附近,并向张家湾的清军驻地发炮攻击。僧格林沁命令蒙古骑兵出击,联军为抵御彪悍的蒙古马队,以数百支火箭齐射逼近的蒙古骑兵,骑兵战马因受惊而回奔,冲乱了后面的步兵队列,导致清军阵势混乱,纷纷后退。在失利的形势下,僧格林沁不得不率部退入八里桥一线,扼守进京道路。随后,联军占领了张家湾和通州城。清军利用八里桥周围的灌木丛林,构筑了土垒和战壕,准备在此决一死战。
初战失利后,僧格林沁与瑞麟商定,全军分为东、西、南三路截击英法联军。其中,将近万名满蒙马队部署在八里桥一带防守,计划由蒙古马队首先出击正面联军,实施反冲锋。尔后由胜保部迎击南路联军,瑞麟部迎击东路联军,僧格林沁部迎击西路联军。所有步兵均隐蔽在灌木林中和战壕里,待机冲杀。9月21日凌晨,英法联军分东、西、南三路对八里桥清军阵地发起攻击。东路为法军第1旅,西路为格兰特指挥的英军,南路为法军第2旅,主攻八里桥。此次作战以法军为主,由法国人孟托班担任总指挥。战斗打响后,清军马队即按原定部署立即由正面冲上前去。他们奋不顾身,大呼杀敌,手持长矛、弓箭,凭着一腔热血迎击敌人,企图冲乱和割裂敌人的战斗队形。一部分骑兵冲至离敌人四五十米的地方,有的甚至冲到敌人的指挥部附近。但冲在前头的清军马队却被联军枪炮所喷出的火舌吞噬,伤亡惨重,一些战马因受惊而横冲直撞,队形陷入混乱,最后不得不在敌人火力的压制下退却下来。
紧接着,南路的法军主力第2旅对守桥的胜保部进行猛烈的炮火攻击。从天而降的炮弹如下雨般落在了守桥部队的阵地上,清军伤亡惨重。炮战中胜保受伤退下阵来,率军退至定福庄。当法军冲到桥边时,剩余清军勇敢地与之展开白刃战。直到此时,僧格林沁才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主攻八里桥的是南路法军,并不是西路的英军。慌乱中,僧格林沁只得将错就错,指挥蒙古马队穿插于敌人的南路与西路之间,企图分割敌人,用步兵包围南路敌人,以歼灭敌人主力。但胜保的退却却导致僧格林沁的作战意图未能实现,而又由于与西路英军的激战,部队伤亡更加惨重。作战中表现异常勇敢的蒙古骑兵,不顾敌人的密集炮火,反复冲杀敌阵。但在联军阿姆斯特朗炮、米涅式步枪、恩菲德尔步枪等现代武器面前,这些曾经天下无敌的蒙古骑兵则彻底变成了被屠杀的羔羊。
此时,英法联军又兵分两路,一部分继续与清军作战,一部分则企图抄袭清军后路。面临着腹背受敌险境的僧格林沁最后不得不承认八里桥之战终告失败。而在帝国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一败再败的僧格林沁也终于受到了朝廷的严厉处罚,咸丰皇帝将其一撸到底,夺官罢爵。
一代骁将,殒命疆场
咸丰十年()九月,直隶、山东及河间府一带捻军起义风起云涌。清廷恢复了僧格林沁的王爵,命其率清军赴山东与捻军作战。同治元年(),又赐还“世袭罔替”的博多勒噶台亲王爵,授权僧格林沁节制直、鲁、豫、鄂、皖五省兵马围剿捻军。年,僧格林沁连续攻陷马林桥、唐家寨、孟家楼等地,围攻捻军根据地雉河集。捻军著名领袖张洛行在被捕后被僧格林沁杀害。同治四年(),捻军余部与太平天国余部进行了整编,重振军威,恢复了战斗力。僧格林沁又与太平军赖文光部、捻军张宗禹在鲁山展开大战。结果,力战不支的赖文光败逃至山东境内的兖州、曹州、济宁一带,贪功心切的僧格林沁一路率军追击,几十天不离马鞍,累得连马缰都拿不住,用布带拴在肩上驭马。为了加快追击速度,后来他竟然甩掉步兵,亲自率领马队猛追,最终在山东曹州菏泽县高楼寨陷入捻军的重重包围。5月18日夜,经奋力厮杀,僧格林沁终于带少数随从实现突围。但当逃至菏泽西北的吴家店时,由于月夜昏黑不辨行踪,所带骑兵全军覆没。一代枭雄僧格林沁最后被追至的捻军张宗禹部俘获,被杀于当地麦田。
僧格林沁的死,对清廷而言不啻晴天霹雳,令清廷震惊,如失柱石。当其棺材运抵京城时,同治皇帝和慈禧、慈安两太后亲临祭奠,谥曰“忠”,配飨太庙,并绘像紫光阁。其子伯彦讷谟祜袭亲王爵,并赏“博多勒噶台”王号。僧格林沁灵柩送回其家乡科尔沁草原后,安葬在科左后旗公主陵(今辽宁省法库县四家子蒙古族乡属),并竖立了一块由同治帝撰写碑文的青石盘龙碑。后来光绪年间,又在北京今地安门东大街路北为僧格林沁设立专祠,名曰“显忠祠”,春秋致祭。
纵观僧格林沁的一生,是兼具传奇和悲剧色彩的一生。他出身寒门,却贵为王爷;他有勇无谋,又赏罚分明。守土抗敌、驰骋疆场是他的责任;曹州殒命、马革裹尸是他的宿命。僧格林沁是晚清的一代名将,也是最后一个敢于提刀上马的大清王爷。僧格林沁之死,使清廷失去了最后一位能征惯战的满蒙贵族将领,标志着清朝的八旗军队走到了尽头,也预示了清朝国运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