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顺治帝英年早逝前,有感于当年摄政王多尔衮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朝纲专断,而他小小年纪(五岁即位)无奈忍辱的悲凉处境,哪能放心只有七岁的继承人呢。为避免宗室再度结党专权欺凌幼主,一改过去由皇家直系血亲诸王贝勒辅佐的传统,临终托孤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与鳘拜等四位勋旧重臣。
这一改一托不打紧,在大清皇位继承乃至政权组织建设上,却迈出了很具有转折性的一步。满洲人从蒙昧中走来,和其他大部分民族一样,实行君主专制前,都会经历一个原始贵族民主制阶段。无论努尔哈赤晚年所定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制度,还是皇太极时议政王大臣会议,尽管很初级也很粗放,领袖作用已然不可撼动,但那种包括皇位继承在内的国家重大事项集体决定的架式,都还是有一点初级民主因素在里面的。皇太极逝世后,新皇帝的诞生虽说是多尔衮与豪格权力斗争下平衡的产物,形式上倒也是由议政王大臣会议推选产生的,多少能讲话的人不是一两个,而是好几个吧。
后再经多尔衮到顺治时,皇权进一步强化,连形式上都把议政王大臣会议抛在一边了,决定继承人,根本就不顾诸王贝勒大臣们的意见,直接任命,并选拔亲信重臣来辅佐,不可谓不是一场革命,只是走向专制的革命罢了。而这个革命最终就是由康大帝来彻底完成的,紧跟着的一大步也很快就要来到,欲知详情,则需进入历时八年的四辅臣时代瞅瞅了。首席辅政大臣索尼,满洲正黄旗人,来自于原海西四部中哈达部的赫舍里氏,努尔哈赤时便已在帐下听用,名副其实的四朝元老,精通满、蒙、汉三种文字,在刚起步的满洲入中,绝对是顶尖级学问家了。
而且,拼杀疆场他也同样不怵,曾在清军第一次攻打北京城时(己已之变),冒着炮火箭矢,奋不顾身救出了困于城下危在且夕的皇太极大儿子豪格。当时满洲贵族一片武夫之中,文武双全的素尼真有点卓尔不群也。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无尽的忠勇与坚贞。大清人关前皇位争夺战那会儿,坚决拥立皇太极的儿子,毫不妥协,以后面对多尔衮的拉拢,也丝毫不为所动,结果被安了个罪名,抄了家,撑回沈阳,看守皇太极陵墓去也。这样的忠贞之士,顺治亲政后立马重用就很自然啦,后累进一等伯世袭,擢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成为大清皇家事务的大总管,足见皇帝对他多么信任了,首席之位可不是随便就能坐的。
次席苏克萨哈,满洲正白旗人,来自于叶赫那拉氏,与慈禧可是同一个直系祖上呢。其父苏纳乃深得努尔哈赤宠信的创业之臣,后被招为第六驸马。凭着开国之主外孙子的关系,加上能力也确实不错,苏克萨哈仕途一帆风顺。明清松锦大决战中的优异表现,更让他崭露头角,后随多尔衮入主中原,又深得信任,干上了议政大臣,进一等,加拖沙喇哈番(一等公)。这时他应该比其他三辅臣要风光多了。没曾想,多尔衮病逝后,他却卖主求荣,率先揭发多尔衮所谓阴谋簒逆,凭此又得到了顺治的赏识,被提升为镶白旗护军统领,头脑可真是活呀,与索尼完全不是一路人。后因围剿湖广大顺军余部屡立战功,再获提拔领侍卫内大臣,加太子太保衔。
虽然干上内大臣比遏必隆、鳌拜要晚,又是从多尔衮那里反水过来的,可谁让人家是驸马之子,本人看来也相当会混事呢,结果反连超二人,日后成了仅次于索尼的第二辅政大臣。遏必隆是满洲镶黄旗人,钮祜禄氏,努尔哈赤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的第十六子,也是老努的外孙子,人生颇有点奇特。本来官做得顺风顺水的,皇太极天聪八年,便承袭一等昂邦章京,授侍卫管牛录事,却未料到横生两个变故。先是一侄女嫁人后不生育,弄了个体人的女儿以假乱真,被人告发了,遏必隆知情不报犯了包庇罪,世职被夺不讲,脸上也无光呀,你说这事咋整的。还有呢,好事成双,霉事也成对呀。
等他好不容易凭军功再次熬出头,竟又来一个亲侄子,诬告他当年皇位争夺战时对抗过两白旗,结果被多尔衮革除官爵,籍没一半家产,真是霉到家了。可没想到人生竟是如此无常,遏必隆却因祸得福,日后凭此得到了顺治的信任,被提拔为议政大臣,擢领侍卫内大臣,累加太傅兼太子太傅,四辅臣中名列第三。终于讲到整拜了,这个被丑化歪曲为康熙朝的第一大反角奸角满洲镶黄旗人,瓜尔佳氏,四辅臣中位列老末,努尔哈赤开国五大臣之一神箭手费英东的侄子,和前三位一样,都是根红苗正的主儿,早年拼杀疆场,大小数十战,骁勇无比。早年对大清有肘腋之患的明属皮岛,就是他作为先锋主将,冲杀在前一举拿下的,且凭此役的神武表现,被清廷赐为“巴图鲁”这一勇士称号。
其后随清军入关剿杀农民军,进封一等昂邦章京。就这样凭借战功不断累积,整拜功成名就。不过有称他为满洲第一勇士,倒是不够格,他还没有这等实力与业绩。螯拜与索尼一样,最坚定的拥护两黄旗者,也即皇太极这一支最忠实的臣下,所以多尔衮当权时,连续三次受到惩处,最后一次还被熙夺取世职,免死赎身,但他绝不低头,是条汉子。古往今来,像他与索尼这样的人太少了,也太值得称颂了。顺治亲政后,即予以重用,授议政大臣,累进二等公,予世袭,擢领侍卫内大臣,累加太傅兼太子太傅。这四人有一共同特点,都曾反对过多尔衮,足见顺治对他这个皇父摄政王有多么深恶痛绝了。
也难怪,权臣权到等于是皇帝了,完全傀儡的顺治内心岂能不愤?身为一国之主的顺治,又怎能不感到羞恼与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