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行乐图之一(局部)
妻曾花百二十大元购得赵广超、吴靖雯合著《十二美人》一函,置于案头,并惯常式提问我,“您有何感想?”旋即华丽转身,并回头一笑,嘱余作文以记之。
犹记大二那年,班主任率全班赴山东拜孔陵、登泰山,回京途经河北易县清西陵,就着泰陵的日暮黄昏,我听了几耳朵清宫传闻——胤禛继位不正,死后无面目见自己的老爹,于是在清东陵之外建西陵云云。
燕园求学六载,吾熟知四周地理,常和室友在学校周边小馆“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怜墙,推倒胡床”。燕园西门过一条不宽的马路便是“畅春园”——康熙在这里病逝,胤禛在这里跪受遗诏,克成大统;出西门往南不足百米——只剩山门的“敕建恩佑寺”,是雍正专为纪念皇考而建,雍正时常往来于紫禁城大内与圆明园,每经此地必进寺焚香;燕园北墙外是圆明园正大光明殿遗址,康熙四十六年胤禛获赐此园,继位后亦常于此居住;燕园南墙外,是雍正亲手缔造的军机处“外值庐”(相对紫禁城城隆宗门内军机值房而言)所在地。
雍亲王“四爷”——爱新觉罗·胤禛,生于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即公元年12月13日,年12月13日是他三百三十三岁诞辰。马未都在百家讲坛里有一段话,大意是:历史并不遥远,按50岁一代人计算,往回看,7代人以前便是明清易代,而北宋与你也就隔了20代人。按老马的算法,四爷跟我们不过隔着六代人。
从空间到时间,算起来,雍正是我曾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的皇帝之一。可是,当我试图从《雍亲王十二美人图》等胤禛及他家人的传世画像中窥视他的内心世界时却发现——多年来,学历史出身的自己,对这位四爷的了解并不比准时、热心收看《步步惊心》的芒果台观众多。
说说《雍亲王十二美人图》。
▲《雍亲王十二美人图》
《雍亲王十二美人图》是一套绢画,属工笔重彩,兼具宫廷绘画的雍容华贵和仕女画的工整妍丽,共十二幅,每幅长厘米,宽98厘米,不做装裱。十二幅画与一年四季的十二个月对应,摆在一起,画轴总长接近20米,每幅画各有主题:“裘装对镜”、“烘炉观雪”、“倚门观竹”、“立持如意”、“桐荫品茗”、“抚书低吟”、“消夏赏蝶”、“烛下缝衣”、“博古幽思”、“持表对菊”和“倚塌观鹊”及“捻珠观猫”。
年,故宫文物专家朱家溍先生在清宫内务府有关木作的档案中找到一则记载:“清代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第号载:‘十年八月二十二日,据圆明园来帖,内称:司库常保持出由圆明园深柳读书堂围屏上拆下美人绢画十二张,说太监沧州传旨:着垫纸衬平,各配做卷杆。钦此。本日做得三尺三寸杉木卷杆十二根。’”
十二美人图的直接记载仅此一处,画除了落有雍正为皇子时的号“破尘居士”和“圆明主人”为款,再没有任何文字或其它标注说明画作的名称及绘制者,所以一直被称为《胤禛妃行乐图屏》,现经多番考证,更定名《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屏》,所谓《雍亲王十二美人图》是通俗的叫法。
从内务府档案中不难得知,《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即《雍亲王十二美人图》)原属圆明园深柳读书堂(圆明园福海西北),装饰在围屏之上,雍正十年时皇帝下令,从围屏上揭下,送到了大内造办处改造,之后这套绢画辗转至延禧宫(紫禁城东六宫之一),被彻底打入“冷宫”,因此躲过年10月圆明园英法联军的洗劫。
档案中的日期说明《雍亲王十二美人图》的创作时间肯定不会晚于雍正十年(公元年)。康熙驾崩,雍正守孝三年(谅阴)期满后,于雍正三年春天搬到圆明园居住,他向来标榜至孝,不太可能在谅阴期间大搞什么“美人图工程”,而美人图中所画陈设和绘画风格又表明画不可能绘于雍正即位前。因此,美人图最可能成画于雍正三年至雍正十年的七年间,具体时间已不可考。
虽然可以推断出是在雍正继位后,可史料里找不到任何十二美人图创作时间的直接记载。我们只能想象如下这番情景:按照《清鉴辑览》中提到的制作流程,雍正会先派人传旨描述自己心中的愿景,然后画工起样呈进,看到画样,以细致著称的“清王朝封建主义建设的重要奠基人之一”雍正会给出非常具体的意见,包括各种细节的改动,然后再传旨画工修改,经过反复到他满意,实物才会投入制造。屏风造好后,雍正多半还会命令做些细部改动,如换衬面之类。小事和细节一向最能展现雍正为人熟知的性格脉络,和他批奏折时的脾气一样——絮叨,繁琐,有强迫症的嫌疑。《雍亲王十二美人图》正是如此性格脉络下的一件造物。
古或今、中国的或不是中国的、帝王将相或反贼附逆,热衷Cosplay的主儿从来大有人在,雍正皇帝胤禛是之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只是,作为一个在政治上有抱负的人,加上性格保守闷骚,胤禛也就只能在画上过把虚拟体验的瘾。《现存雍正画像研究》一文中的《现存雍正画像情况一览表》是对现存雍正画像的全盘统计,也胤禛行乐图之二荷塘消夏是雍正虚拟Cosplay的“相册目录”。
此处引用图表《现存雍正画像情况一览表》(见下表)
把赵广超、吴靖雯在《十二美人》中引用的一览表中所列《胤禛行乐图》5开的“第5开”(创作年代不详,下文称《胤禛行乐图之五》)与《胤禛读书像》和《胤禛行乐图》的“第1开”放在一起观察,三幅画中的胤禛几乎一模一样,尤其在《胤禛行乐图之五》与《胤禛读书像》中,连盘在胤禛头顶的发辫都如出一辙。从面相上看,在这三幅画中,胤禛约莫三十岁左右,这正是他在康熙四十八前后晋爵雍亲王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时间段,胤禛从康熙处获赐圆明园。
四爷的虚拟Cosplay游戏,走的是古典写实PS路线。画工先给胤禛做肖像画,比如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的《胤禛读书像》;绘制《胤禛行乐图》时,只需将之前画好的肖像嫁接到各种主题背景中就万事大吉了。事实上,这种PS手法在《雍正十二月行乐图轴》以及《雍正行乐图册》中得以多次大规模上演。在各种主题画面背景中,换上各种行头装扮,雍正过足了Cosplay瘾。
顺着PS这条线索考察,《现存雍正画像情况一览表》所列《胤禛行乐图》的5开画中,第2开、第3开和第4开(画中胤禛着前朝古服,画中情景只是大致附会中国古代士大夫经典价值观主题:耕樵、婴戏)此三幅画中胤禛显然要比第1开和第5开中年纪大,如此《胤禛行乐图之五》应排《胤禛行乐图》5开的第二位。
现存胤禛的所有画像大致以《胤禛行乐图》5开为界。《胤禛行乐图》5开和胤禛早期的画像虽然也有Cosplay的嫌疑,但均以现实的生活和场景为主;《胤禛行乐图》5开之后,胤禛后期的画像中他多作出人意表的打扮,形象年龄属中老年,且画中除胤禛本人容貌之外,其它均为“幻象”——如《雍正十二月行乐图轴》及《雍正行乐图册》。
从现代心理学角度来看,这些幻象是胤禛的“心理画像”(PsychologicalProfile),是他不同年龄段的心理侧写。结合着画外的历史真实,胤禛早期画像中的情愫不难揣测。《胤禛行乐图之五》中胤禛刚刚晋爵亲王,为夺嫡另辟蹊径,在父皇御赐的圆明园内韬光养晦、参禅悟性,初秋他掩卷停云小憩,妻妾随侍一旁——画中四名面目清晰、特征各异的女子正是四爷最宠爱的女人。胤禛一生有许多画像,有些分明是画给外人看的,尤其是给康熙看,是一着棋。《胤禛行乐图之五》中悠游闲适、夫妻琴瑟和谐的场景是胤禛人生中难得的岁月留痕。
十二美人图的研究者历来不乏索引派(犹如红学中的索引派),他们力图在现实中寻找美人的“原型”。这类研究不论过程如何,前提是美人需得实有其人。
在《雍亲王十二美人图》中胤禛本人并未出现,但是这套画像走的是胤禛后期画像天马行空的路线,探究画中“四个女人”(《十二美人》的说法)的生死来历,只在这套画本身下功夫,是绝对无法找到圆满答案的,一切还得从现实和《胤禛行乐图之五》说起。
正史中,四爷的女人于史可考的几位,几乎全部在他继位前就“出场”了。胤禛藩邸时代的妻妾大致分为三等,嫡福晋(正室)、侧福晋(侧室)和格格(低等侍妾),地位重要的一共有五人:嫡福晋乌喇那拉氏、侧福晋李氏、侧福晋年氏、格格钮钴禄氏(乾隆帝弘历生母)、格格耿佳氏。她们于雍正元年统一受册封,那拉氏封为皇后(雍正九年薨,谥孝敬宪皇后,下文称“孝敬”),年氏封为贵妃(雍正三年薨,谥敦肃,下文称“年敦肃”),李氏封为齐妃,钮钴禄氏封为熹妃(弘历即位尊为皇后,谥孝圣宪皇后,下文称“孝圣”),耿佳氏封为裕妃。
孝敬,姓乌喇那拉氏,满洲正黄旗人,生于康熙十九年,小胤禛两岁。康熙二十九年,年仅十一岁的孝敬,由康熙指婚,嫁与十三岁的四阿哥胤禛,当时他只是个贝子。婚后第七年,即康熙三十六年产下嫡长子弘晖,弘晖长至八岁夭折。雍正元年,孝敬被封为皇后,时年四十三岁,雍正元年十二月册封礼前后,宫中画工为她坐盛装画像(《孝敬宪皇后朝服像》,现藏于故宫博物院)。《胤禛行乐图之五》中的孝敬大概29岁,比《孝敬宪皇后朝服像》时小14岁,但还是一眼认出《胤禛行乐图之五》前排靠右的便是孝敬。
孝圣,姓钮钴禄氏,生于康熙三十年,比孝敬小12岁,康熙四十三年入四贝勒府,做低等侍妾——格格,康熙五十年生弘历,即后来的乾隆皇帝。孝圣六十大寿之时,乾隆命画工为皇太后做盛装画像(《孝圣宪皇后朝服像》,现存故宫博物院)。画中老太太身体微胖,长方脸、地角方圆,鼻肥、嘴阔、唇厚、耳垂肥大,满脸福相,面貌和体态与《胤禛行乐图之五》中廊上右外侧站立的女子十分相像。《胤禛行乐图之五》中的孝圣在17岁以上,时隔40多年,豆蔻少女变垂垂老妪,但基本特征未有大的变化。
孝敬、孝圣之外,《胤禛行乐图之五》令两名美人是谁?
古代女子的服饰必然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她们的身份。很显然,画中前排两位地位高于后面廊上两位,后排的孝圣当时身为格格,她身边那位必然与她身份近似。论面相,较身边的女子孝圣可能年龄略长。
耿佳氏,生于康熙二十八年,当时20岁,应该长于17岁的孝圣,不似画中形容尚小的女子。年敦肃,约生于康熙三十四年,当时14岁,最符合画中孝圣身边那个柔弱胆怯女子的样子。而画中前排左一站在孝敬身边的,应该是地位、年龄与当时身为嫡福晋的孝敬相近的李氏(齐妃)。
《清史稿》提到年敦肃在藩邸时就是侧福晋,为何在《胤禛行乐图之五》中竟与时为格格的孝圣为伍?
解释是:年敦肃是年羹尧的妹妹,年家远祖乃明朝辽东指挥使,后被努尔哈赤俘虏,成为包衣,编入镶白旗汉军,皇太极时年羹尧父亲年遐龄获准参加科举考试,中了进士,后累迁至湖广巡抚,年羹尧本人也走科甲之途,成为翰林学士,不到三十岁便当上四川提督,按照皇太极颁布的旨意,此时年家已脱离包衣下贱身份,成为汉军自由民。康熙四十八年,胤禛晋爵雍亲王,成为镶白旗旗主,年家理所当然是雍亲王的下属,此前胤禛的旗籍也是镶白旗,旗人对本旗的领主有一定的人身依附关系。年敦肃初入胤禛藩邸时身份不会太高,大致与孝圣差不多是说得通的。后来,胤禛为拉拢年羹尧,奏请康熙封年敦肃为侧福晋。另外,雍正三年十一月十五日,胤禛曾在年敦肃病危前夕曾给礼部下诏,《雍正朝起居注册》中曰:“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和平。
皇考嘉其端庄贵重,封为亲王侧妃。”这也证明了年敦肃并非一入藩邸即为侧福晋,而是隔了一段时间,在康熙四十八年胤禛晋爵之后才封为侧福晋,所以称呼为“亲王侧福晋”。
因此,基本可以断定孝圣身旁那位女子为年敦肃。
孝敬、孝圣、齐妃李氏、年敦肃——《胤禛行乐图之五》也许解解答了《十二美人》书中“真正有意义的探索其实是这幅画中的四个女人。”这句叙述式的自问。
但是,四名美人,四爷究竟喜欢谁更多一些?中国君主的感情生活从来是历史研究的盲区,一来正统史家一向装正经,不关心宫闱内的儿女情长;二来为尊者讳,君主生活隐私本来就少,个人影响又大,提感情不方便。
其实,深究任何当权者的感情和精神世界,指望文献资料直接提供答案都是愚蠢的,我们只能在字里行间寻找信息,或有微言大义,或有弦外之音,考验的是各人对人情世故的谙熟和事理逻辑的敏感。
地位尊卑、入府先后,这些因素统统与胤禛的内心世界的真实感受无直接关联。男人是否喜欢一个女人,一个关键指标是性爱频率,最终落实在生育率上。这方面,四爷的下半身为我们透露了关键信息。
胤禛一生共有十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十个儿子中活到成年的只有四个,四个女儿只有一个活到成年,也英年早逝。康熙和乾隆都是儿孙满堂,而雍正却膝下寥落。
统计表明:康熙四十三年前,胤禛专宠李氏,康熙五十四年后,年敦肃专宠,年敦肃之后,后宫零落——直到56岁雍正十一年时,胤禛与小自己36岁的汉族女子刘氏(谦妃)生下最后一个儿子弘瞻。
妻妾中,康熙五十年两位格格获得胤禛的宠幸属于偶然——钮钴禄生下弘历,耿佳氏生下弘昼。这两位都只有一次生产记录,胤禛对她们很有可能是性欲大于情欲。
从生育率来看,李氏和年敦肃是胤禛所有妻妾中为他生孩子最多的。另外,赵广超、吴靖雯在《十二美人》书中提到一点易为常人忽略的细节,即《雍亲王十二美人图》中美人耳环是汉式——满族旧俗,女孩出生后,一耳穿三孔,戴三钳,称为“一耳三钳”(耳钳,类似如今的耳环)。清代宫廷后妃皆此妆束,这是满族妇女必须遵守的,有别于汉族妇女的一耳一坠。不得不说,胤禛确实偏爱汉族女子。抓住生育率和满汉服饰装束区别这二条线索来盘点,胤禛确实偏爱汉族女子。《雍亲王十二美人图》寄托的究竟是胤禛对哪位女子感情?最有可能的答案是:年敦肃。
年敦肃出生在其父年遐龄湖广巡抚任上,年遐龄及两个儿子都是进士出身,年敦肃初入藩邸时虽是低等侍妾,实却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康熙四十八年,胤禛晋爵亲王(依照清朝典制,贝勒只允许有一个侧福晋,而郡王可以有两个,亲王可以有四个),随即恳请父皇康熙封年敦肃为侧福晋,同年,年羹尧外放四川巡抚。康熙四十八年至雍正元年的十多年是胤禛与年敦肃婚姻的甜蜜期,期间年敦肃频繁生产,孩子几乎都夭折。
雍正二年到三年,胤禛开始了对年羹尧的打击,对身体虚弱的年敦肃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雍正三年十一月十五日胤禛预感到年敦肃病情不妙,给礼部下诏,曰:妃素病弱,三年以来,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躭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著封为皇贵妃。倘事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刚晋升皇贵妃七天的年敦肃,未行册封礼就病死在圆明园。当月,其兄年羹尧被逮回京受审,后赐令自尽。
对年敦肃的死亡胤禛有一定程度的责任,年敦肃死后胤禛为治丧——在年敦肃之前清朝未曾治办过皇贵妃之丧,金帛牛羊靡费之巨,仅金银锭一项,五日内就用了九万七千五百个。因为没有先例可循,礼部大小官员不免手忙脚乱,好一番辛苦劳碌之后,胤禛仍然大为不满,指责丧事“仪仗草率”,礼部从尚书到侍郎四人“俱降二级”。
年敦肃离世的时间恰好和《雍亲王十二美人图》的成画时间(雍正三年至雍正十年)相互印证,成就了一则有关四爷的故事:传说年敦肃去世后,胤禛突发“睹物思人”之念,命画工照着年敦肃生前的画像作十二美人图,十二个月正好是一年——“忆年”。
年敦肃留给胤禛的只有三岁的皇子福慧。在一幅题为《雍正帝观花行乐图》的故宫旧藏中,胤禛身边坐的孩子就是福慧——画中雍正右下首坐着一名幼童,腰系黄带,应是皇子,据年龄推算,是福慧的可能性比较大。
雍正一直很疼爱福慧,和年希尧相交的传教士书信中曾提到,雍正对小皇子的喜爱,无论什么时候都把他带在身边。福慧在宫中地位十分特殊,一次皇帝赏赐西瓜灯,福慧之名在允祥、允礼之后,却在允禄之前,不得不说是特例中的特例。
有朝鲜史料记载:雍正五年,因为一位皇子生病,雍正特令朝鲜医官吴志哲(一作吴之哲)为其诊治,指的便是雍正六年去世的福慧,一度朝鲜人曾认为,他是雍正心目中储君的人选。
雍正六年六月二十日,《古今图书集成》告竣,雍正将其赏赐给诸弟、皇子和群臣,这次皇帝索性公开偏心了一回。《古今图书集成》共印棉纸书十九部,竹纸书四十五部,皇子中独福慧得棉纸书一部,弘历、弘昼各得竹纸书一部。两个月后,雍正六年的重阳节,福慧离开了人世,距离他八岁的生日仅差一个月。福慧死后追封和硕亲王——清朝宗室爵位的第一等爵,谥号“怀”,以亲王规格下葬,这时弘历连贝子都不是。乾隆登基后都说:“朕弟八阿哥,素为皇考所钟爱”。
儿子的死对于父亲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胤禛对福慧的重视,折射的是他对年敦肃无法排遣的愧疚,他为父亲对幼子的偏爱,和一名君主对任何人都不可言说的冀望,难怪年敦肃之后,后宫零落多年,直到刘氏出现。
雍正十年,“圆明园阿哥”弘瞻出生。弘瞻出生前十个月,正是胤禛下令将十二美人图从画屏上揭下的日子——大概胤禛得知刘氏怀孕,老来得子,十分珍视,担心十二美人图中凝固的对前人的执念刺激刘氏。
上天的眷顾,让这十二幅画从此幽藏深宫,躲过劫数。三百多年后重见天日,让我这样的好事之徒一半考证一半想象地“还原”胤禛与年敦肃之间长恨歌式的爱情。
文图来源:经济观察报-书评增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