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媒》中,“我”写到父亲,一会是金四爷,一会是叶四爷,金家、叶家也经常令人傻傻分不清。在叶广芩的另一部合集《采桑子》子中,这样的“串联”也偶有发生。
叶老师为何会将“金”“叶”混用?难道只是一时的失误,行文的bug?正规优质的出版社背书,头脑清晰、文化功底又极为深厚的大作家,都不太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那又该如何解释?
在网上搜了许多资料,也没见有能解答这个困惑的只言片语。只好自己斗胆做一番没有定论的猜测,权当抛砖引玉。希望将来有能接触到叶老师本人的人,务必要当面“诘问”她一番。
金是金,叶是叶在《采桑子》的后记中,叶广芩写道:“我们家是旗人,祖姓叶赫那拉,辛亥革命后改姓叶。叶赫那拉是一个庞大而辉煌的姓氏,以出皇后而著名,从高皇帝努尔哈赤的孝慈高皇后到景皇帝光绪的孝定景皇后,叶赫那拉氏中先后有五位姑奶奶入主过中宫,至于嫔、妃之类就更不在话下了。那拉氏一族中还有一位著名的人物就是纳兰性德,这位三十一岁便逝去的词界才子,一生写了那么多动人心弦的词章,实为我们满族叶赫人的骄傲。今日将其《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一词的词牌、词句作为本书书名及章节名,一方面是借其凄婉深沉的寓意,弥补本书之浮浅,一方面也有纪念先人的意思在其中。”
家族叙事的出发点说得很明白。金家只是作家在小说中虚构的一个家族。按照辛亥革命后,满族人改姓的习惯,爱新觉罗氏作为皇族,一般改姓“金”的较多,而“叶”一般对应的是叶赫那拉。作为皇室姻亲,慈禧太后的娘家族人,现实中叶广芩的本家自然姓的是叶。
只是叶家和金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叶广芩的姑姑也都嫁了爱新觉罗,例如大姑叶赫那拉·静荣嫁给了“镇国公”爱新觉罗·载泽,二姑叶赫那拉·静芬嫁给了光绪帝,三姑叶赫那拉·静芳嫁给了郡王爱新觉罗·讷勒赫。
但是作家笔下的虚构世界是不可能完全照搬照抄自己的生活经历的。叶广芩自己也说:“有人说我是在写自己,在写家族史,这未免让人有吃不了兜着走的尴尬,文学作品跟生活毕竟有很大差距,很难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这点,我想,熟悉我的家世的人和我们家那些知根知底的朋友以及我的那些在世的老哥哥老姐姐们当是最清楚的。”
金家的故事据说只是她将从小到大所听所见的故事进行综合加工处理的结果。对于外人的误解,叶广芩也很无奈。可是既然如此,就更不能随意混用“金”“叶”了啊!困惑没有解决,反而更添一层。
《唱晚亭》和八旗制度那么“金”“叶”除了同属皇亲国戚,还有没有什么联系?八旗和姓氏又有什么关系吗?
了解一下八旗制度和晚清历史,对于阅读叶广芩的京味小说也会有助益。拿之前在《去年天气旧亭台》里读到的《唱晚亭》为例。
故事主要讲的是:金家子孙以为题了“唱晚亭”三个字的石头含有翡翠,于是运进玉石厂,让它经历“千刀万剐”,最后一无所获不欢而散。
然而平常石头对于“我”的意义却非同一般。许多年前,这块石头见证了金家“这个家族的品位、闲适、自得和雍容。”如今,它又见证了家族的衰败与子孙的不肖与堕落,经历了一场闹剧。
故事中回忆小时的“我”与父亲聊天,得知曾祖父一辈,哥几个还在庭院里跳满族传统舞蹈“喜起儿”。其中有人扮八大人骑木马。这里面的八大人泛指八旗统领,让我想起没看完的《清史讲义》。
八旗制度源自游牧民族的军事组织,十人为一“牛录”,再往上是“固山”,后发展为八旗。原本八旗并不属于努尔哈赤一族,皇位需要八旗旗主共同推举。后来,通过政治手段,只占两旗的清太宗逐步剥夺了其他旗的势力,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皇位才变成世袭制。这曾经是清朝正史想要刻意去隐瞒的真相之一。
之后满洲八旗的旗主都由爱新觉罗氏掌握,具体来说就是努尔哈赤和他的弟弟舒尔哈齐的后裔来掌控。
《采桑子》里说,金家先祖是开国皇帝努尔哈赤的胞弟科尔哈赤,曾被赐封正白旗主和硕贝勒,曾被写进《满文老档》。然而无论是清朝正史,还是《满文老档》,都难以找到科尔哈赤这个名字。因此,这个人物很可能是叶广芩借清太祖最有名的同母弟舒尔哈齐改编和虚构的。作为努尔哈赤的得力助手和主要战将,舒尔哈齐十岁时就与哥哥离开家一同闯荡了,曾是建州女真部的“二号人物”。
说到这里,问题又多添了一个:金家到底是正白旗还是镶黄旗呀?《状元媒》里明明提到,父亲属镶黄旗。此外,七舅爷和外祖母属正白旗,都是钮钴禄氏。南营房是清代留下的正白旗兵营。赫鸿轩祖上世袭正蓝旗佐领职位。他他拉·莫姜属镶蓝旗。
好在这个问题还是有解的。清初,清太宗皇太极曾将正白、镶白两旗与正黄、镶黄两旗做过对调。所以小说里这个正白变镶黄是可以自圆其说的。
八旗分为上三旗(正黄、镶黄、正白)和下五旗(正红、镶红、正蓝、镶白、镶蓝)。据说上三旗是由皇帝兼任旗主的。其中镶黄旗是头旗。有人说八旗之间没有地位上的区别,但也有人强调是有上下之分的,为此慈禧太后掌握大权后,就把娘家从地位最低的镶蓝旗抬入了最高的镶黄旗。也许这才是现实中的叶家属镶黄旗的真实原因。可是,“金”“叶”混用依旧无法解释。
虽然八旗旗主姓氏都是爱新觉罗,都是清朝皇室或汗王子弟,但其中的姓氏也是五花八门,没有一定。何况就连努尔哈赤的姓氏也一直众说纷纭,是个历史谜题。
不管怎么说,八旗制度里面似乎依然找不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金也是叶,叶也是金《采桑子》里偶有几处提到“叶家”。《状元媒》中则有大量的“金”“叶”混用。
《状元媒》中把父亲叫做“金四爷”的地方其实不多,只有四处,全在《大登殿》一篇的天津之行环节。陈锡元说要用金家的聘礼去吃起士林,母亲反对,陈锡元却强调反正他带来了“金四爷”的钱。后面两人到了刘状元府上,里面的人不让进,于是“母亲上赶着说自己是金四爷的家眷”,可能厨子见过并知道“金四爷”,脸色才和缓些,放了二人进去。
可是进去之后,母亲对着刘春霖,反而说的是“叶四爷”。解开了心结之后,坐上回京的火车,“陈锡元高兴地说,姐,咱们这回是正宫娘娘了,这出《大登殿》唱得好,王宝钏十八年等来了薛平贵,姐姐十八年等来了叶四爷。”陈锡元说的也是“叶四爷”,似乎一下就把“金四爷”看作自家人了。
其实在去天津之前,无论是刘状元,还是七舅爷、陈锡元,称呼父亲都是“叶四爷”,很有知根知底的意思。后面几篇里,看门老张和景德镇的瓷画名流、莫姜提到他也说“叶四爷”。在老北京,父亲一直被尊称为“叶四爷”,只有北平艺专的学生对他的尊称稍有不同,叫“叶先生”,但也还是姓叶,不姓金。
此外,瑞祓是父亲的字,但只有老五叫他父亲直呼“叶瑞祓”,他的好友则会省去姓,只亲切地叫他“瑞祓”。
“金家”的字眼仅集中在《大登殿》一篇,好像代表着更广泛庞大的家族,名气似乎也更大,所以母亲会把它作为求见状元的敲门砖。“戏楼胡同的叶家”反倒出现得更多,并且贯穿在整本书的所有故事里。这样一来,好像《采桑子》说的才是“金家”的故事,《状元媒》说的故事是“叶家”的。
可是别忘了,《采桑子》和《状元媒》本来就是两本书啊!虽然它们都有相似的风格。
在《采桑子》中,甚至有瓜尔佳母亲和“我”的母亲都活着的场景,假如放在《状元媒》里,肯定是说不通的。所以小说毕竟只是小说,一篇里面逻辑自洽就行了。何况《状元媒》的每篇故事虽有联系,毕竟是独立的中篇拼凑起来的合集。它的每一篇都是可以作为独立作品去看的。
如果一定要看成一个整体,那么在《状元媒》中,“金”似乎代表着更为宏大的叙事,“叶”却代表着更为亲切的日常。当然,也许这只是井底之蛙的个人见解,并非特别能令人信服的答案。
此外,还剩下一种可能:没准这种模糊性正是叶广芩想要营造的氛围,想要传达的信息。正如她在接受《北京晨报》采访时,谈到家族叙事的真假,曾说过的一句话:“也有真,也有假。真、假择得不会太清楚,个人读了有个人的体味吧。”她一直在自己的小说里不停地书着“模糊”:父亲立场的模糊,老五长相的模糊,完颜姐夫生活的模糊,枣树疤痕所代表的记忆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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