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书法家丁学洲教授为微刊题字
《西岩茶座》第期
如果刘姥姥给“大观园”题匾
——从年高考全国甲卷作文与《红楼梦》想开去
文/王应虎
怎样也没有想到,间歇读过三五遍的《红楼梦》,会在今年的高考与我们碰面。
细想起来,其实也是预料中的事,《红楼梦》本身就是国人的一块文化瑰宝。
《红楼梦》中,贾家是个什么身份,贾政为女儿贾元春(贤德妃)省亲修建"大观园"为什么绝非小事,题写匾额更是重中之重!这就要我们细细地参研了。
书中交代,贾政是贾宝玉的父亲,林黛玉的舅舅,薛宝钗的姨父,是一等将军贾赦的弟弟,实质上掌权的荣国府的二老爷,父亲是上一代荣国公贾代善。
原著第四回“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中,充当了贾雨村(谐音假语存)门子的葫芦庙里的小沙弥,在审理"葫芦案"时,递给贾雨村一张《护官符》的折子,对《红楼梦》四大家族有如下所言: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细读以上文字,其实讲的都是贾、史、王、薛的财富势力,贾家钱财最少,却居首位,原因就是贾家为官,权力最高,祖宗国公,元妃又是皇亲国戚。
葫芦案中,打死人的就是四家族之一的薛蟠,这就了不得啦,贾雨村历尽千辛万苦,才中进士当官,如果得罪当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四大家族,那里还有自己的官做!
为此,贾雨村宁愿还贾府一个大大的人情,也不愿为自己落魄时的恩人甄士隐(谐音真事隐)之女甄英莲一个伸张正义的机会,多么可怕的政治攀附,原来曹公一开局,就尖锐地指出,当时社会在政治上找后台,找依靠,寻求利益关系共同体的弊病。
肯定还有人问,这四族为何如此富有,这就得普及一下《红楼梦》的创作背景了。
在四大名著中,《红楼梦》成书最晚,涉及历史的真实性较大,况且曹公的家族与贾家的家族最为相近,有红学家称,贾就是曹,把曹字上面的两点补写在下面的曰字上看一看就明白了,且曹家祖上就是王室的“包衣”(满语,汉语称“家奴”),仰仗帝王家的小金库,因军功而获得过爵位。
自康熙(而后雍正乾隆等)开始,帝王们专门为自己花钱方便,一改明王朝的“二十四衙门”小金库为“内务府”,而贾政是满八旗中上三旗中的正白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号称上三旗),除皇帝直接统领内务府外,贾政就是实质性的内务府的大管家了,就这样一个王室的私人“家奴”,权力自然就大的了不得,仗着王族的宠信,在当时的“织造”和“盐务”两大行业,沒少大量的捞钱,当然,捞到的银子也大肆地应用于王室的日常服务之中,比如接见一次王驾,就得动用大量的真金白银,当然,一个皇王宠信的妃子,省亲时也不例外。
这些相对于平民百姓诸如刘姥姥之类的人物来说,四家族都是上层社会里的贵族望族了,贵族的奢侈奢华生活是下层平民无法想像的,刘姥姥初进荣国府,二进大观园,以至三进衰败的荣国府救巧姐等,都有生动的描述。
翻开书籍,刘姥姥第一次进了荣国府,大观园还没建成,曹公借这位孤陋寡闻的穷困农村刘老太太的视角,来见证贾府的繁荣,从王熙凤处得了二十两银子,加一吊王熙凤付的车钱,就够她一年的开支了,这对刘姥姥来说,千恩万谢都表达不了对荣国府的恩情。
第二次进了大观园,又得了一百零八两银子,刘姥姥这种赚钱的社交能力也是非常了得的。二进大观园时,贾家的大观园牌匾肯定早已写好了的,匾额“沁芳亭”下有一楹联:“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写“水”不着“水”,三篙喻水深或量水深,“一脉”喻溪流或漯形,借“绕堤”、“隔岸”反衬小桥流水,上联写波光澄碧,流光十足,好像是粘了岸柳的翠和绿,下联流水芬芳,田田而动,好像分开了两岸的花或香,但字里行间都是水。
其实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章里,贾政对贾宝玉的才华才开始有了重新的认识。
大总管一直认为他的二儿子是一个纨绔子弟,这从贾宝玉挨打一章就可看出,伺候皇族多年,女儿又是宠妃,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有才能,与王族有所作为,况且仰仗祖上如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为国公一族的恩惠随王室的更换,宠信程度一年不如一年了,贾政一直看好老大,无奈嫡长子贾珠“一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
至于“题匾额”一事,也压根没有想到贾宝玉有如此的能力和见地,这从原著的细节中就能看到,贾政此时暗喜,贾宝玉就是下一辈的希望。
题匾额时,贾老爷还专门请了一批按现代人的说法的名人雅士,其实匾额的内容最后的结局都是内定的,名人雅士只是大观园的广告宣传者,这与现代人的某些诸如有奖征文啦,有奖销售啦,都出一辙的暗箱操作,想一想,贾老爷从政多年,此中原由那容外人来插手,但是想不到的是,宝玉的才华见解让他格外的惊讶和高兴!
比如,有人主张从欧阳修《醉翁亭记》中取“翼然”二字,自己是一个王族的“奴上奴”,岂敢用“翼”,难道就不怕帝王问你贾二爷贾政到底想干嘛,想飞呀?要不是你女儿的缘由,你贾政现在啥也不是,说不定,一个决定,就让你“咔嚓”了,用“泻玉”,你贾政想“侵谁的玉”,玉是王族的专属品,那容你来“侵”,书中暗表,此时的贾二爷,祖宗的福荫己不是当年的那种气势了,经历帝王的更替,昔年的威仪己减不少,一切都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小心从事,方可安宁,倒是一个宝玉的“沁芳”更觉新雅,点出花木映水,小桥流溪的佳境,又契合女儿元妃省亲之事,又不露任何有关政治的印痕,思虑周全,蕴藉含蓄,这让贾二爷省了不少心事,内定就这样产生了。
其实,就题匾额的反面来看,还有一重意思,含有上层贵族对下层平民之类的打压之嫌,请到场的那些文人雅士只是一个对贵族望族的看客而已,看贾老爷如何的在下层社会面前如何地操作,如何地演戏,只不过,那些文人雅士只比刘姥姥之类的平头百姓们强一些罢了,曹公也确实是世间少有的讽刺高手,那来自游牧民族的满清违反天道侵占大明江山时表现出来的野蛮残暴和贪婪无度,一点也不露痕迹。
反过来想,如果让刘姥姥给大观园题匾额,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其实,刘姥姥是一位最具代表的下层的平头百姓,和女婿女儿,外孙板儿一齐生活,一进贾府,就是望族贵族眼中的现实板“惜老怜贫”的乡间老太太,可能就生活在金陵城郊外,并不是曹公书中的“千里之外,芥荳之微”中的“千里”,估计没有读过一天书,对文化的理解诸如能说会道,会掌握他人心理等只能是生活经验的积累和历炼所致。
在荣国府里,刘姥姥第一次接触了世间那么多自己梦中也见不到的世面,如仙景般的风景,如仙女般的美女,那么多的洋货,知道世间还有钟和时间,在怡红院,惊诧男人的住所竟比女儿家的房间还精致,不知道从稻香村而来,上茅房就是上厕所,更不知道,帝王还会出恭,等等,云云。
相比初进荣国府前,刘姥姥的想法是“如果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了,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候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了。”或,“拔一根汗毛,比咱们的腰还壮。”字里行间,都清晰地表述刘姥姥的文化层次,和乐于助人的素质涵养,大胆地推想一下,如果让刘姥姥比喻一下夕阳西下,最准确地莫过于在孩提时代玩过的吹涨的“猪尿泡”一般红,压根就不会有其它对太阳晚景的说词的,更不要提荣府给他的一个成窑杯了,刘姥姥,她能懂什么啊!
刘姥姥到贾元春省亲,元春不希望“佳人落魄”,就让姐妹们居住的别墅里去做客,午后,贾母带众人小憩的时候,妙玉以梅花的雪水单独招待宝钗黛玉二人,不仅表现雪水在妙玉心中的高洁,就这些上层文化美人,品尝的幽幽的茶文化的清香,怕是又要让刘姥姥嗟叹一番的,刘姥姥那知雪水之珍,文化之深,妙玉用隔年的雨水煮茶来招待刘姥姥,刘姥姥“牛饮”般地喝完茶,妙玉竟连“官窑胎填白盖碗”也不要了,只因嫌刘姥姥“俗气”,用梅花上五年积攒的雪水给黛玉煮茶,黛玉问道:“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竟冷笑一声:“你这么个人,竟也是个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妙玉说:“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这一回,这是第二回。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清凉?如何吃得?”难怪,在饮茶这回事上,超凡脱俗的黛玉竟也被妙玉看作“俗人”了。
古人以雪后收雪烹茗为高人雅事,更何况是妙玉与梅花上采集的,刘姥姥那知“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的韵味,更不知,自然界中的露水、雨水、雪水、无根水,皆为软水,没有受到环境的污染,况且水质以轻为贵,越轻越适宜煮茶。
其实这一段仔细回味一下,妙玉的自以为的清高,连黛玉都看不起,何况是刘姥姥,斗胆地说,这与而今流行的,戏子出国、栋梁回国,军人护国、医护救国、百姓爱国,有“曲径通幽”之妙,原来曹公早就对国人的某种劣根性,在红楼一梦里就有交待了。
当然,妙玉的这种清高,也为自己的命运埋下了重重的伏笔。
原著中,贾宝玉和薛家宝钗联姻,最苦的除林黛玉外,就是这位林妙玉妹妹了(妙玉其实也姓林),由于荣国府中就因贾薛两族斗争,险象环生,妙玉被卖入娼门,只能含恨舍楼而死,不得不引人唏嘘!
所以,想一想,刘姥姥的这种背景,能否题“匾额”,就己经显得不怎么重要了,刘姥姥的精神世界里,人像蚂蚁一样活着,骨子里就没有上层社会某些更高尚的行为,只为吃穿,只为温饱,那里还谈什么诸如格局学问从政等术数,穿插官权利益,腐败利益,文化利益,让刘姥姥题匾额,她那能写出诸如“沁芳”这样富含玄机的匾额来,当然,刘姥姥之类,诸如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国民做人之理念,是值得肯定和赞扬的。
刘姥姥初进荣国府,二进大观园,对她最好的莫过于王熙凤给她的那些银两,这让她度过了一段平稳安定的日子,但荣国府垮台了,王熙凤的女儿巧姐被狠舅王仁和奸兄贾兰卖入烟花巷,刘姥姥就坐不住了,恩人之女蒙难,那有不救之理,这和乱判葫芦案的贾雨村区别实在太大了。
原著第五回贾宝玉在午梦中看到《金陵十二钗》正册第九页上画着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织,其判词云: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这里“刘氏”自然是指刘姥姥了,“巧”是双关,一指巧遇正好之意,一指巧姐,那时候救人,不外乎两种可能,一个是更多的钱,一个是能力通天的人,神秘的林妙玉给刘姥姥的成窑杯,贾母送的两个笔锭如意的金锞子,王夫人的一百两银子虽能换几个钱,但还是杯水车薪,于是刚刚解决温饱的刘姥姥还是去借去贷。
有了钱,还得要有人,可惜曹公没能写出后八十回《红楼梦》来,这是红学界的一大遗憾,但红学人士从字里行间查找蛛丝马迹,认为最有可能救巧姐的是茜雪、林红玉、贾芸、倪儿等。
但是,原著第三十九回中:“村姥姥是信口开合”讲述的“雪地抽柴”的故事,交待了巧姐已逃出烟花巷了。
刘姥姥说:“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这一段“雪地抽柴”的“小姑娘”寓指何人?非巧姐莫属,这才是“巧得遇恩人”!贾母说得完全正确:“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没料到这一“抽”,巧姐“巧得遇恩人”!将刘姥姥的话改编成读众的语言就是:“既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也不是过路的客人,而是逃跑了一夜的巧姐,当然,具体怎样,只有地下的曹公知道!所有的后续,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红楼一梦中,在人类的繁衍里,下层人类的生存容易被上层的人们忽略某些无言,冷漠或无助的状态,就一个匾额,无论如何又是一文化厚土的汇拢,将表象与纹理,将轻松与深奥集于一身,在泥土上行走,在绿洲里穿行,在书籍里阅读,一切都来自于自身的感受和体味,它将表达的也是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歌声,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梦想与痛苦。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
END
王应虎定西市作协会员,有作品见报刋杂志平台或选本,著有个人文集《说乡话村》《亩说》《市说》等。
主编苏延清
编辑厚余红柳亮剑蛮子
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