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以来,有关孝庄太后荷包换江山的传说可谓不绝于耳,传说中当时占尽优势的多尔衮之所以自己不当皇帝,而要拥立年幼的福临为帝,正是因为福临的母亲庄妃以荷包为信物许诺嫁给多尔衮,因此换得了江山,其实不然,多尔衮选择拥立福临既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办成的。
影视剧中的多尔衮
荷包换江山这个传说太过艺术化,太过婉转,太过动人,让不少人忽视了福临本身所具备的一些优势,而这些优势不仅多尔衮喜欢,也符合当时八旗的实际利益与需要,福临登基虽然有一些幸运的成分,但选择他对于各方来说其实是多赢的。
皇太极一生共有11子,其中次子、三子、八子早逝。皇太极本身就是通过推举而成为汗王的,所以他在生前很少提及继承人问题,而从各种史料中皇太极的行为来看,他曾经想要册立皇八子为继承人。
妃有宠於太宗,生子,为大赦,子二岁而殇,未命名。—《清史稿?后妃传》
演员何赛飞饰演的海兰珠
没错,这位早夭的皇八子之所以能够得到皇太极的青睐正是因为爱屋及乌,他的母亲就是宸妃(东大福晋)海兰珠,皇八子刚出生,皇太极就宣布要为爱子举行盛大庆典并实行大赦,这是皇太极其他儿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包括后来的九子福临和十一子博穆博果尔。
不过,还不到一年,这位连名字都没有来得及取的皇八子薨逝了。其实,皇八子和福临的优势几乎是相同的,而且海兰珠的地位又比庄妃高,皇太极想立他也不全是私心。
皇八子薨逝后海兰珠就病了,绵延几年后也去世了,皇太极心疼爱妃离世,两年后也追随爱妃爱子去了。
皇太极画像
皇太极离世后,其长子豪格与其十四弟多尔衮围绕帝位的争夺就展开了,这二人相同的优势就是军功赫赫,在满洲和八旗之中威望都很高,就地位而言,豪格是肃亲王,多尔衮是睿亲王,二人虽有侄叔之别,但豪格比十四叔还要年长三岁。
当时,豪格得到了正黄旗、镶黄旗的鼎力支持,而皇太极生前划归麾下的正蓝旗更是豪格本人统领。
多尔衮的背后是正白旗和镶白旗,他的同母兄弟阿济格和多铎也都是其强有力的后盾,在其他几旗中也有不少支持多尔衮的。
影视剧中的豪格
总体来说,豪格与多尔衮达成了某种平衡,而执掌两红旗的礼亲王代善和执掌镶蓝旗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就成为了能够左右这场继承人争夺的核心人物。
郑献亲王济尔哈朗,舒尔哈齐第六子。幼育于太祖。封和硕贝勒。—《清史稿?景祖诸子》
济尔哈朗是弩尔哈齐(努尔哈赤)的侄子,从小养在身边,视若亲子,跟随伯父征战,立下了许多战功,深受伯父信任,皇太极即位后,对堂弟十分信任,济尔哈朗成为崇德年间的四王之一,继二哥阿敏之后执掌镶蓝旗。在这场夺位之争中,济尔哈朗偏向于支持豪格,这是因为他对皇太极的忠心,不希望皇位落到多尔衮手中。
影视剧中的代善和小福临
代善是弩尔哈齐(努尔哈赤)嫡次子,在嫡长子褚英被废后成为继承人,因为继妻苛待前妻之子触怒父亲,被废去继承资格,但努尔哈赤并没有因此排斥代善,依旧重用之,在父亲去世后,代善等人主张拥立皇太极,后来虽然受到皇太极打压,但地位和权力尚在。何况他是爱新觉罗家族实际上的大家长,哪怕是皇太极和多尔衮也要敬他三分。
八年,太宗崩,世祖即位。王集诸王、贝勒、大臣议,以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辅政。—《清史稿?太祖诸子》
豪格与多尔衮激烈的夺位之争引起了八旗的不安,作为爱新觉罗家族和八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代善和济尔哈朗不得不站出来调和二人的矛盾,最终双方同意二人都不即位,改由皇太极的其他儿子即位。
演员宁静饰演的庄妃
这也就是所谓“荷包定江山”禁不起推敲的地方。因为多尔衮当时根本不能独立掌控局势,他最坚定的支持者也只限于两白旗,说白了,他与代善一样,都拥有能够左右局势的力量,却不具备主宰局势的力量。
福临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确实与他的母亲有关,但不是传说中因为庄妃与多尔衮有私情,而是因为庄妃的出身和地位。
在皇太极尚存的八子之中,排除掉老大豪格,剩下七人中瞬间可以排除掉五人,因为他们的生母地位不够,只是皇太极的普通妾室。从努尔哈赤起,后金和清就有重视嫡子的传统,努尔哈赤时期的四大贝勒除二贝勒阿敏是侄子外,其他三人均是努尔哈赤正妻所生之子。
影视剧中的皇太极
皇太极改金为清后,
立正妻博尔济吉特氏为国主福晋(清宁宫皇后),
博尔济吉特氏为东大福晋(关睢宫宸妃),
博尔济吉特氏为西大福晋(麟趾宫贵妃),
博尔济吉特氏为东侧福晋(衍庆宫淑妃),
博尔济吉特氏为西侧福晋(永福宫庄妃),
五人最终排序为皇后、宸妃、贵妃、淑妃、庄妃,此时宸妃已逝,皇后、淑妃无子,最有资格即位的就是贵妃的十一子博穆博果尔和庄妃所生的九子福临。
想必大家已经是一目了然,这五位最尊贵的后妃全部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这正是清代早期特有的政治生态,皇太极及其父都选择了与蒙古的密切联姻来稳固满蒙局势,但同为博尔济吉特氏却又有很多不同。
影视剧的皇太极和海兰珠
哲哲、海兰珠(庄妃亲姐姐)和布木布泰(庄妃)出身科尔沁部,这一支是成吉思汗之弟合撒儿的后代,其属地水草丰美,物产丰饶,是蒙古诸部中最尊贵、富庶的。
贵妃和淑妃出身阿霸垓部,但她们能够成为皇太极的妃嫔是因为她们原本是蒙古末代大汗林丹汗的妻妾,当时林丹汗统辖察哈尔部,为皇太极所攻灭,皇太极为了收服该部人心,故而收林丹汗二妃,说白了,此时的察哈尔部已经归属于清,在影响力根本不能与科尔沁相比。
福临与博穆博果尔二人,福临占据着次序居长的优势,博穆博果尔占据着母亲排序比庄妃高的优势,但福临背后站着的是强大富庶的科尔沁,而博穆博果尔的母族却是已经式微的察哈尔。
影视剧中的贵妃
太宗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贝勒莽古思女。—《清史稿?后妃传》
除此之外,不少人都忽略了当时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国主福晋哲哲,她是庄妃的亲姑姑,她本人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自然把自己和科尔沁的希望都寄托在福临身上,所以贵妃虽然排序先于庄妃,但奈何排序第一的哲哲是人家庄妃的亲姑姑。
历史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哲哲支持的是谁,但这一点是不言而喻,不管是从亲疏、家族利益还有自身名位考量,哲哲都是福临的大靠山。这一点是博果尔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演员邬倩倩饰演的哲哲
多尔衮之所以支持福临,原因也是多方面的。
首先,既然自己与豪格都不能即位,多尔衮自然希望能在新主即位后取得更大的权力,他能以皇叔的名义统辖朝政,这就要求这个新主必须是个孩子,综合生母的地位筛选,自然也只剩下福临和博果尔。
其次,多尔衮本人与科尔沁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他的七位福晋中,有四位来自科尔沁,其中感情最深、地位最高的和硕嫡福晋巴特玛(存疑)还是庄妃同母异父的妹妹,而多尔衮之弟豫亲王多铎的嫡福晋正是巴特玛的亲妹妹。有着如此亲近的血缘关系,福临自然要比博果尔要亲。
影视剧中的和硕嫡福晋
八年秋八月庚午,太宗崩,储嗣未定。和硕礼亲王代善会诸王、贝勒、贝子、文武群臣定议,奉上嗣大位,誓告天地,以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硕睿亲王多尔衮辅政。—《清史稿?世祖本纪》
最终,代善会同宗室、文武,共同拥戴福临为新君,并商定以济尔哈朗与多尔衮二人以皇叔身份辅政,并非是影视剧和小说中所说是多尔衮单独辅政,这个二人辅政组合是多方共同商量的结果,济尔哈朗是豪格的支持者,选他为第一辅政正是为了与第二辅政多尔衮实现朝局的平衡。
济尔哈朗不论是在年龄还是战功等方面,列在多尔衮之前都是极好的安排,多尔衮一派也不好说什么,这样一来,豪格与多尔衮的争斗以这种相互妥协而暂时告一段落。
影视剧中的济尔哈朗
综上所述,选择福临其实是各方妥协后所做出的最佳选择。这根本不是多尔衮一方就能决定的事情,他选择福临无非也是为了积攒实力,并不是什么多尔衮自己不想当,然后主动让给福临,他自己都没有拥有的东西,何谈让给别人呢?
说到这里,想必大家也明白了为什么说皇太极想立海兰珠的儿子也并非全是私心了,福临拥有的所有优势,皇八子也全都有,而且海兰珠在后宫排序第二,比博果尔的生母贵妃要高,一切看起来就更加理所应当了,所以,如果皇八子活到皇太极逝世,哪怕没有皇太极遗命,他也有可能被拥立为新主,相比起福临,皇八子有了次序和生母地位的优势,自然就更合适了。
影视剧中的孝庄太后
福临能够即位是当时特殊的朝局所决定的,代善、豪格、多尔衮、济尔哈朗、哲哲等人都在这场纷争中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但在更为传奇、唯美的“荷包换江山”的故事之下,真正的历史反而被掩盖了。
笔者最近重温了《孝庄秘史》,不得不感叹这部剧虽然建立在多尔衮与庄妃爱情的虚构之上,但是很多细节的确很好,包括庄妃劝说多尔衮扶持福临时抬出了科尔沁,哲哲在福临和博果尔之间大力支持福临,这些东西虽然都没有记载在正史上,但的确是对历史的合理推测,这种戏说正拍的古装剧比起纯戏说还是多了几分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