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9月17日,一位穷困的44岁妇女傅玉芳去世,就连棺材都是匆匆用木板拼凑而成。前来帮忙的街坊邻居中,有人低低叹气:“大清皇妃殁了。”
原来,这位容貌普通、行事低调的女人,竟是当年执意与末代皇帝溥仪离婚,制造出爆炸性新闻的淑妃文绣。
文绣文绣是蒙古族人,姓额尔德特,属于上三旗中的镶黄旗。她的祖父名叫锡珍,当过吏部尚书,家中财产颇丰,在安定门内有多间房产。可文绣的父亲端恭虽为长子,却只是个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又赶上清朝被推翻,俸禄钱粮全都化为泡影,家境立刻败落下来。
端恭死后兄弟分家,文绣妈妈带着两个亲生女儿和端恭前妻留下的一个女儿出来租房住,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只能靠接点针线活计为生。
好在妈妈比较开明,送7岁的文绣去学校念书。文绣白天学习,晚上帮母亲做针线活,活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近视眼。
原本文绣的人生轨迹就是读点书找份工作,然后嫁进贫苦人家生儿育女,谁知从紫禁城里传来消息,宫中要为皇帝选妃。
青年溥仪此事传到文绣的五叔华堪耳中,他立刻动起了心思。末代皇帝溥仪虽说已经退位,但由于袁世凯对清廷的示好,他依然保留着帝号,和以前正经当皇帝时也没什么两样。在一大群清朝遗老们的心中,溥仪就是他们的天。
文绣的祖上可是入了旗籍的蒙古贵族,相当符合候选条件。原本华堪的首选并非文绣,因为她的容貌实在一般,可挑来挑去,家族中没许配人家又符合年龄的只有文绣一人,于是华堪带文绣去照相馆拍了张照片递上去参选。
文绣得知选秀的事情后闹着要寻死,她是有文化的人,可不想去那种暗无天日的宫殿里生存。但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委委屈屈地接受了这一现实,况且,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呢。
结果阴差阳错,她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还被溥仪选为皇后。由于那位“胖娘娘”瑾妃(珍妃的亲姐姐)的干预,才重新选择婉容做皇后,把文绣封为淑妃。
左文绣右婉容文绣应该挺不痛快的,到嘴的鸭子飞了,任谁也开心不了。她和婉容的矛盾,在还没有见面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很多文章里都把文绣刻画成一个完全的受害者,从进宫伊始就被溥仪和婉容联合起来狂整。马克思教导我们,分析事情要客观,从史料中可以看出,溥仪一开始对文绣挺不错的。
甭管是为了皇室面子还是出自真心实意,溥仪为文绣母亲蒋氏置办了一所有11间瓦房的住宅。接受了一些西方思想的他,还特意规定文绣见到婉容无需行跪拜礼。
溥仪当时有台留声机,可以播放京剧唱片,文绣见了很是喜欢,溥仪又特意吩咐内务府也给她买了一套。
文绣进宫4个月后,跟着名师朱益藩学古典文学和作诗填词,和溥仪一起学英文。排除掉溥仪身体上的隐疾,一对小夫妻过得也是甜蜜蜜。
是女人就有嫉妒心,皇后婉容看溥仪和文绣走得近便醋意大发。起初她可能是有点傲娇,从小被家里惯着,到了皇宫也希望皇帝能够独宠自己,可文绣是个倔强的性子,也不愿意受窝囊气,两人常常为了一点生活琐事就争吵起来。
文绣婉容,文绣一副受气模样溥仪最初对这一后一妃是平等相待的,三个人总是共同行动,诸如去亲戚家探病、去景山游览。可文绣终究不如妩媚的婉容会撒娇来事,遇到争执不下的情况总是居于下风,久而久之,溥仪听多了诋毁文绣的话,对她渐渐疏远起来。
客观来说,文绣的失宠除了婉容的打压和溥仪的喜新厌旧外,与她自身性格也是分不开的。文绣偏内向,喜欢把自己关起来生闷气,怎么劝都劝不好那种,自然比不上活泼的婉容招人喜欢。
年3月,溥仪被军阀冯玉祥逼宫,逃到天津住下。这一时期,文绣和婉容的争斗更加厉害。虽说在同一所房子里住着,两人时常用短信(简短的便条)进行较量。
婉容给文绣写信,前面用女士二字相称,后落英文名字;文绣回信既不称呼,也无落款,还把婉容的错别字标上,这种后妃间的矛盾可见一斑。
到了天津后,生活相对安逸些,溥仪常常大手大脚花钱,给自己买钻石买衣服。他的这一后一妃也毫不示弱,只要婉容买了东西,文绣必定会索要同样的物品,反过来亦然。这一来溥仪受不了了,给二人规定了花钱限额,最开始是婉容元文绣元,后来经济条件转差,减至元与元。
婉容溥仪这一点也被世人诟病,拿来当成溥仪欺负文绣的证据。文绣和婉容身为封建制度的牺牲品,被阴森森的宫殿吸食了青春固然是事实,但按照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所谓清室规矩,皇后与妃子的待遇自然不能等同,这点文绣很清楚,这并不是她要与溥仪离婚的缘由。
究其原因,先是在于文绣看到溥仪常常带着婉容出去社交,却一次都不肯带自己出去,失宠加上压抑,她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和失眠症,经常读书至天亮,受到点刺激就闹着要自杀。
最开始溥仪还对她好言安慰,可文绣闹得太频繁,本来溥仪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自然不愿意搭理她。那时候的溥仪,被晦暗的前途搞得焦头烂额,他又怕文绣闹出个好歹来影响皇家声誉,就把她的亲妹妹文珊接来开导文绣。
没多久,文珊又带来远房的一位表亲玉芬,就是这个女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文绣一生的命运。
玉芬家境很是显赫,人又长得漂亮,嫁给了民国前总统冯国璋的长孙冯曙山。冯曙山是民国时期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完全不把娇妻放在心上,成天就知道寻花问柳。
玉芬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物,她接触了很多女权主义者,有见识有气魄。她不愿意把青春都耗费在这个不争气的丈夫身上,毅然同冯曙山离了婚,还索取了一大笔抚养费。
玉芬的经历给了文绣很大的触动,加上妹妹文珊在旁边不断劝说她,现在是男女平等的社会,你又何必圈在鸟笼子里当金丝雀呢?趁早脱离苦海,再拿着抚养费去潇洒,前途多么光明啊。
文绣几经考虑之下,决意同溥仪离婚。由玉芬一手帮她策划而成,事实证明,玉芬不愧为离婚小能手,整个计划考虑得非常周全并一举成功,在当时那个年代,堪称女人中的诸葛亮。
年8月25日中午,文绣与溥仪共进午餐,见太监行动迟缓,她立刻高声叫骂:“废物!讨厌!”这话溥仪可不爱听了,这不是指桑骂槐吗?于是溥仪大怒,骂她该死。
文绣立刻拿出放在身边的剪刀,朝着喉咙刺去,被太监们夺下后大哭大闹。溥仪还是按原来的处理方法,打发人去把文珊请来劝导。
下午3点左右,文珊神情焦急地找溥仪和婉容汇报,说姐姐还是哭泣不止,她想带姐姐出去看看戏,缓解一下心情。
婉容与溥仪溥仪被文绣烦死了,巴不得耳根子清静,立刻应允了文珊的请求。
文绣离开居住地静园后,让司机将车开到天津国民饭店,到了37号房间坐定后,文珊告诉跟随文绣而来的太监赵长庆:“你先回去吧,淑妃就留在这儿啦,她还要向法庭控告皇上,决定同他离婚!”
赵长庆目瞪口呆。正不知所措之际,门外进来三位身着西装的律师,并拿出三封信,请他代交溥仪。
这三封信一封是文珊所写,另两封是律师函,内容大意是淑妃文绣平时倍受虐待,被逼无奈,只能诉诸法律请求离婚。
溥仪读过信后大惊,从来只有皇帝把妃子打入冷宫,历朝历代也没遇到过妃子要休了皇帝的,这样一来自己的面子往哪搁?
溥仪立刻派人前去饭店准备接回文绣,谁知文绣早就不知所踪。溥仪连夜与内务府大臣商量对策,最后的结论是尽量和平解决,并聘请律师林廷深作为顾问。
文绣这起离婚案震惊了全中国,北京的《晨报》特意登出一段文字揣测文绣离婚的原因:失宠受虐待和无性婚姻的双重攻击。
8月28日,双方律师一同来到法租界五号路八十三号庞纳律师事务所。溥仪一方坚持不许离婚、不许起诉不许见报,文绣一方则声称,如果和平解决的话,需要满足她五个条件。
她那5个条件除了不回宫、要溥仪支付50万元巨额赡养费以外,还有不得干涉个人行动自由、不得损害个人名义,最令溥仪难堪的一点是,她还要求溥仪每周都要与她共处一室。
溥仪无法接受这些条款,谈判就此破裂。文绣一方提出诉讼,表示要与溥仪对簿公堂。
当时正值溥仪与日本人秘密谈判准备动身前往东北的关键时刻,他担心这起离婚案会影响日本人对自己的看法,于是经过4次讨价还价之后同意离婚。
文绣终于获得了自由,除此之外,她在物质上也没亏着。虽然溥仪一方将赡养费由50万元压到5万元,但同意将文绣列出的珠宝、书画、古董单照单支付。有些首饰之类的早就遗失了,因此作价0元补给文绣,相当于文绣一共拿到了5.5万元。
得知文绣公然与溥仪离婚后,那些遗老遗少们纷纷出动,指责她不识好歹。其中,文绣的堂哥傅文琦连续在报纸上登出两封信,将文绣大肆批评一番,说些“君臣大义,尊卑之分,是要一辈子认命并忠实将守”之类的话。
文绣毫不含糊,发文攻击了回去。大意是我跟你不是一个爸,平素也没啥来往,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穿现代装的文绣年10月22日,文绣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溥仪为了找回面子,还下了道“圣旨”,宣布将淑妃降为废人。
没多久,溥仪逃到东北当他的傀儡皇帝去了,淑妃返回北京过自己的小日子,双方再也没见过面。
文绣那5.5万元的赡养费在当时来说是笔巨款,却很快就被她花得七七八八。她分给玉芬、文珊、张家(袁世凯姨太太家,离婚期间文绣一直住在此处)各0元;三位律师各元,还有一些住饭店的费用,最后文绣手里只剩下2.6万左右。
文绣离开溥仪后,恢复了本名傅玉芳。可惜她过了九年的妃子生活,早把“勤俭节约”四个字抛到脑后,既不会持家又不会理财。她雇了4名仆人,穿衣洗脚都要人侍候,依旧端着皇妃的架子。
不仅如此,文绣对穷困的同族人白眼相待,最后亲戚朋友都不愿和她往来。恰逢北京被日本占领,一些汉奸知道她有钱,不时前来敲诈勒索,最终使文绣沦为贫苦平民。
为了生计,她只能出去找工作,谋了个教授国文和绘画的工作。文绣教学认真,粉笔字写得好,语音清亮,讲授课程透彻明白,深得学生喜爱。
不多日后,便有好事者得知文绣的妃子身份,顿时引来记者和市民的好奇。没办法,文绣只能辞掉体面的教师工作,隐居于贫苦百姓中,以出卖体力讨生活。
她糊过纸盒、卖过香烟,甚至还在瓦工队当过苦力,直到年,38岁的文绣时来运转,在《华北日报》谋了个校对的工作。
报社社长很同情文绣的遭遇,将自己的表弟刘振东介绍给她。
刘振东原是一名少校军官,后来退伍从商,因为做生意亏光了钱,最后在年被安排到清洁队当了一名扫厕所的清洁工人。
刘振东文绣的前半生是笼中鸟,虽被精心喂养却得不到任何自由。她的后半生也没有多少闲暇快乐的时光,虽然拥有了一位帅气体贴的丈夫,日子却过得穷困潦倒,最后在44岁死于心肌梗,就连棺材都是清洁队的人帮忙用木板匆匆钉起来的。
但不管怎样,她那勇敢摆脱束缚,追求自由幸福的精神,直到现在依然对女性们有着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