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往往用“半瓶子晃荡”来形容一个人肤浅而张狂,而高晞月,恰恰就是那个晃荡的半瓶子。
皇帝初初登基,六宫名份未定。富察琅嬅不过遣莲心去对高晞月提了一句,皇帝打算给高氏全族抬旗,高晞月就飘了。
为先帝举哀大哭的时候,因富察琅嬅不在,潜邸第一侧福晋青樱正预备第一个跪下去。谁知高晞月抢先跪了下去,哀哀恸哭起来。
事出突然,众人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连一贯老实本分的潜邸格格苏绿筠都忍不住轻声道:“月福晋,这……青福晋的位次,是在您之上啊。”
晞月根本不理会,青樱当众受辱。
月福晋高晞月和青樱有什么仇什么怨?无非是潜邸时的一些争风吃醋,心里一点不痛快罢了。
富察琅嬅让莲心来递话,安的什么心?不就是要利用她这一点不痛快当枪使?琅嬅想收拾青樱,晞月上赶着争锋。
青樱是谁?纵然她没有了两任皇后姑母撑腰,可她毕竟是潜邸中最得弘历偏爱的侧福晋。高晞月不先看看皇帝的脸色,就当众给青樱没脸,是为不智。
慧贵妃名分既定,高晞月封慧贵妃,住闲福宫,并阖族抬最尊贵的镶黄旗,青樱封娴妃,住偏远嘈杂的延禧宫。
皇帝赐了娴妃一副字——慎赞徽音,并许她做成匾额,放在延禧宫正殿。不过是觉得位份和宫室都委屈了她,略作补偿而已。
只是富察皇后一挑唆,高晞月又抢着去当出头鸟了。
皇后一双碧清妙目,往那狐皮上一转,蓦然叹了口气:“其实本宫给你的东西,再好也就是样贡品罢了……哪里比得上旁人,连宫里挂着的一幅匾额,都是皇上御笔亲赐的。”
……
慧贵妃贝齿轻咬,冷笑一声道:“臣妾还以为这些时日皇上都没召她侍寝过,她便会安分些,原来还是这泼辣货的性格。臣妾倒不信了,皇上御笔而已,一块匾额就这么难了。”
晞月带着三分委屈,去找皇帝御笔赐字,自己要一幅,还替皇后也要一幅。
皇帝刮一刮她小巧的鼻头:“你有什么羡慕的,朕什么好的没给你?只这一样,你也喜欢?”
这话听着亲昵,实则是嫌她不知足了。
得意其实慧贵妃高晞月是当不起一个“慧”字的。
她以为的宠冠六宫,满门荣耀,基础在于她爹站对了队伍,能替皇帝分忧,并不在于皇帝对她有多深情。
她的盛宠,底子是虚的。其实底子虚原本也无妨,她有美貌、通诗书、一把琵琶堪称国手,只要她爹在前朝稳稳的,她在后宫就是稳稳的宠妃。中后期进宫的颖妃忻妃都懂这个道理,高晞月偏偏不懂,她以为她有的是资本争强好胜。
高晞月直截了当对娴妃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日你位序在我之上,我自然不得不尊崇你。而今本宫是贵妃,你只是妃位,尊卑有序如同云泥有别,你自然要时时事事在我之下。若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便不用在这后宫里待下去了。”
满瓶子不会说这个话,半瓶子往往就憋不住要晃荡晃荡。
嚣张后宫除了皇后之外,高晞月谁都不放在眼里。
正是她第一个出手收拾白蕊姬。
白蕊姬是皇帝登基后纳的第一个女子,她出身南府乐伎,不过中上之姿,一手琵琶技艺远远不如高晞月。
这样的女子,皇帝宠就宠呗,能碍着她慧贵妃什么呀?
偏偏她要出头去“收拾”,掌掴白蕊姬之事,虽然被富察皇后暂时压了下去,可是白蕊姬给自己下药伤了脸,到底是闹到了皇帝面前。
玫嫔而诬赖海兰偷炭,对她用刑,又要搜身。这就不仅仅是“不智不慧”了,而是“跋扈不善”。
当然,就算高晞月逼死了卑微懦弱的海兰,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心里呢?
而当娴妃赶来劝阻,高晞月更是发了威风,不仅冰水浇了娴妃和海兰一头一身,还罚她们在雪地跪着思过。
帝后匆匆赶到。
皇帝句句话都是在关心着高晞月有没有气着冻着,却轻轻将娴妃送海兰炭火的缘由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高晞月入宫后头一次感到惶惑不定。
暗怒高晞月这样的脾性,也难怪富察皇后拿她当枪使,金玉妍把她当棋下。
而高晞月自以为稳笃笃是倚仗的前朝父兄,又有多稳笃呢?
高氏阖族抬旗,无上荣耀,在府中大开宴席。
三朝重臣张廷玉从高斌府喝了贺酒,不是回家,而是进宫面圣打小报告。
张廷玉不假思索道:“皇上皇恩浩荡,高府宾客盈门,应接不暇。”
张廷玉觑着皇帝神色,小心翼翼道:“本来鄂尔泰还和微臣玩笑,说这么多人怕是要踏烂了高府的门槛,想来高大学士思虑周详又见多识广,一早命人换了紫檀木的门槛。”
……
张廷玉越发笑容可掬:“……郎大人说这两年紫檀短缺,两广与云南皆无所出,只有南洋小国略有所献,漂洋过海过来,所费不下万金。更难得的是高大学士府上所用的紫檀,入水不沉……臣也是大开眼界。”
之后张廷玉又提到皇后娘娘是先帝亲赐,出身名门,富察氏又为满洲八大姓之一,为大清多建功勋。
皇帝立刻懂了张廷玉的意思,表态道:皇后乃后宫之主,执掌凤印,朕自然敬爱皇后,不会因宠偏私。
失意高晞月一心依附富察皇后,皇后一早赏了她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她以为她坚不可摧的强悍娘家,也一早就树了厉害的政敌。
皇后也好,“挺后派”朝臣也好,压根没有把她高晞月和她高家当作自己人,何况还有暗处的太后。
此为高晞月和高家人的“识人不明”。
而直接要了高晞月命的,是她的“胆气不壮”。不过是翊坤宫装神弄鬼,就吓得她疑神疑鬼不得安宁而亡。
不智不慧,识人不明,跋扈不善,干多了坏事却又胆气不壮怕报应,真真有负于她“温柔腼腆”的潜邸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