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史局期
作家︱关捷
(接上一期)
顺治元年九月十八日晚,顺治帝的銮驾作为迁都的“龙头”率先来到了通州,并且住在了这里。
这天晚上,安崇阿在行宫里谒见了顺治帝和皇太后,然后,他又专门去拜谒了摄政王多尔衮,两个人已有快半年没有见面了。他走进摄政王大帐时,恰恰相反好看见英亲王阿济格也在那里笑眯眯地坐着。安崇阿向两位王爷施了礼,于是,开始禀报了他一路上护送日本人的故事,多尔衮对他非常赞赏。
多尔衮:“好,你的做法,都是皇上、太后和本王的意思。记住了,进京后,这些倭子国的人还是归你管,你要多操心,直到他们天皇来找他们为止。让你辛苦了。”
安崇阿:“哪里,摄政王才是辛苦,我听说北京城让闯贼烧成了废墟,这几个月来,王爷不知要费多少心思去救百姓于水火呢……”
多尔衮:“你说得对呀,百姓们让闯贼害得太苦了。天下绝不能交给李自成、张献忠、刘宗敏这样的流氓恶棍,他们不会治理天下,他们只会涂炭天下。把天下交给了他们,我们中国就要万劫不复。”
安崇阿:“是的,王爷,他们这些人不知头上有神明,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好比禽兽。”
多尔衮:“他们太卑贱了,从没见过金钱与女人,见了就要饿虎扑食。他们利用穷人,成事以后,照样像前朝一样对穷人敲骨吸髓,李自成进京四十二天,第八天就背叛了他的穷哥们儿。看看吧,他把百姓害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这回一定要按祖先佛古伦的祖训去做,善待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我已经下令取消加派银饷,这可以使百姓每年减数百万两。这样的话,老百姓的生活才有可能慢慢得到恢复。这李自成、张献忠、刘宗敏,我决不会放过他们。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就请皇上发兵,为百姓复仇,建立国家的平安。我们马上要为崇祯帝后发丧,保护明陵,对明王及勋戚给以礼遇,对那些主动来投归我朝的明朝诸王,要保存他们的爵位,还要优待和重用明朝降官。马上得天下,马上却不能治天下。治天下要靠读书人。李自成完蛋,是因为心眼小,他害怕读书人。杀李岩是必然的,他能杀李岩,就能杀天下读书人,他得了势,肯定是焚书坑儒的那一套。我们不同,我们自己就是读书人,天下读书人都是我们的同窗好友。因此,我要任命洪承畴为大学士,提拔原明朝给事中陈名夏为吏部尚书,让他们为我大清挑选人才。以后还要开科进士,安抚读书人。内城的修复呢,我们要完整地继承前明的所有建筑,所有的宫殿却沿用前代的,总体布局不做变更,但明代宫殿的名字改为新名,我们改朝换代了嘛。对那些毁于兵火的殿堂,我们要全面修复,重现过去那种恢宏的建筑群。这些,我都要对皇上一一地讲解,他听懂了,就好下诏了。”
安崇阿:“王爷,您为我大清吃尽了苦哇!”
多尔衮:“大清不是我一个人的,大清是大家的,大家都要一起做呀。”
安崇阿:“王爷,我懂了,多谢王爷教导!安崇阿愿为大清效命终生。”
多尔衮:“你已经做得很好,本王知道的。快去歇息吧。”
安崇阿:“嗻!”
安崇阿说罢,深深给多尔衮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勿勿离开行宫,带上小侍卫,到德川慧子等人的住处巡视一番,又叮嘱了小侍卫一番,让他去看护唐王妃罗氏,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睡去。
晴春早已给他铺好了床,看见他上床睡下,晴春这才吹了蜡烛,回到自己的床上歇息。这是旗人贵族家的规矩,在女主子不在身边的时候,大丫鬟要像夫人一样服侍主子。同床不同床,这要看主子的意思。安崇阿一向视晴春为自己的妹妹,他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心思。晴春又是个特别知道尊重的人,她在没有得到安夫人亲自赏给的名份之前,也一直守身如玉。
白天太后的那最后一句话,让她想了好多。“晴春哪,我看你的福分不浅哪。”太后是什么意思呢?是又要给安大人加官进爵吗?如果是,那当然也算是晴春的福分。还是另外有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晴春另有御指?说实话,她不想离开安府,她喜欢安大人,喜欢安夫人,她不愿意离开他们。这样痴痴地想着,晴春睡着了。
十九日清晨,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率诸王、贝勒、贝子、公文武群臣迎接圣驾。
百姓浩荡如江河,跪迎顺治帝,“万岁”之呼声达于九霄之上。
远处,有一群民工在修整通向北京城的御道。其实,这条御道早已经完工,他们不过是在做装饰性的修整。在这些民工里面,有几人鬼头鬼脑向皇帝这边不时地张望。安崇阿机警地盯着他们,手紧紧按着腰刀。同时,他在猜想,这是些什么人?从他们的眼神和动作上看,并不像是民工,倒像是明宫里当差的。“莫非是锦衣卫的人?”安崇阿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神色不动。
这时,顺治帝尽量让自己的步子沉稳一些,但他最终还是轻快地登上了御座。
顺治帝:“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率百官迎驾,忠心可贵,朕赐战马一匹,金鞍一座。其他诸王大臣,朕也都有赏赐。”
威风凛凛的多尔衮听了这道圣旨,突然泪奔,他仰视了顺治帝好久。
多尔衮:“谢皇上!”
多尔衮跪着接受了赏赐。之后,诸王大臣们行三跪九叩头的大礼,也都纷纷领了御赐。
众人的目光集束到皇帝秀美而稚气的脸上,他们在瞻仰自己的圣上,自己的新王。他们在等待皇上下达进京的命令。
顺治帝尽可能平静自己的情绪,他看了一眼身身旁的母后,终于说出一句金口玉言。
顺治帝:“起驾!进京!”
乐声一时大作起来,惊天动地。龙行在天地之间,气势非常宏伟。
迁都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北京城。
安崇阿、德川慧子、晴春等目送圣驾,并且策马随驾而行。在快走出通州城的时候,一个小侍卫突然策马跑近安崇阿前。
小侍卫:“报安大人,那唐王妃罗氏不见了。”
安崇阿:“噢……她为什么要跑呢?”
这时,那个小官吏跑了过来。
小官吏:“我就说嘛,你们那天紧着打我。那罗氏很可能就是唐王的探子,她一定又是跑回唐王那里去了。”
安崇阿:“她?她能探到什么?崇祯都不行了,那个唐王就行吗?好吧,我等着他来。”
小官吏:“大人,您看着我刚才表忠心的份上,怎么着也得给我一碗饭的差事吧?”
安崇阿:“呵,你倒会找空子钻。这样吧,你到内务府的喂鹰处去吧,对总管大人说,就说我讲的,新来了个喂鹰的。记住,你不能把海冬青喂死了,那可是皇上的鹰。海冬青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小官吏:“是,安大人!”
小官吏骑马跑进了浩荡的迁都队伍,直奔内务府所属的队列里面。安崇阿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顺治元年九月十九日下午,圣驾行进到巍峨的正阳门面前,城门洞开,上三旗的侍卫侍立在御道两侧。摄政王率王公大臣先行下马,跪请皇帝入宫。
顺治帝从銮驾里走出来,踩着一个小太监的后背,上了一匹大白马。他定定地看了看深深的宫门,让自己镇静了一下,半晌,他终于咬一下嘴唇,打了御马一鞭,毅然走进紫禁城。
顺治帝骑在马上,在王公大臣和侍卫们的簇拥下,从正阳门走进了内廷。到了乾清宫门前,母亲孝庄皇太后来到他的前面。
顺治帝:“母后,儿臣不去慈宁宫,我还是像在盛京一样,自己住,我住乾清宫。”
孝庄皇太后笑了,她回到到了自己的凤辇之上,直奔隆宗门西侧的慈宁宫。
顺治帝目送母亲的凤辇直到远去,他这时正襟危坐在战马之上,目光直视乾清宫,向左右的人们轻声说一句,“走,随朕进乾清宫。”
龙顺治地向前乾清宫的正门前下了马,天上的阳光正好金得耀眼,吉祥彩云披着万道金光在紫禁城上面缓缓飞翔。
乾清宫是内廷的正殿,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后三宫”,即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中的第一座宫殿。
乾清宫的名字来源于《道德经》,《道德经》上说,“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贞。”
皇帝是天子,是老天爷、是昊天的代表,代表着天,而帝王之位极尊,谓之唯一,就是天之唯一的意思,清气上升谓之天,浊气下降谓之地,是故乾就是天,就是清的意思。
而在《道德经》里面又有天得一以清,为表示帝王是天地间唯一的、最尊贵的,所以,皇帝的居所就叫了乾清宫。皇帝们在这里居住,也在这里处理日常政务,读书学习、批阅奏章、召见官员、接见外国使节以及举行内廷典礼和家宴
现在,顺治帝举目望去,他看到的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大殿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连廊面阔9间,进深5间。
乾清宫是后三宫区的第一个院落。它的东西两侧为昭仁、弘德两座便殿。围绕乾清宫院落的庑房设有管理御膳、御茶、御药、御用衣冠、御用文具等等各类机构。
金光闪闪的黄琉璃瓦下面,履盖的是重檐庑殿顶。重檐庑殿顶是汉族宫殿建筑的一种屋顶样式。这种顶式是宫廷中的最高等级。庑殿顶,又叫“四阿顶”,是“四出水”的五脊四坡式,又叫五脊殿。这种殿顶构成的殿宇平面呈矩形,面宽大于进深,前后两坡相交处是正脊,左右两坡有四条垂脊,分别交于正脊的一端。在庑殿顶之下,又有短檐,四角各有一条短垂脊,这样,就一共有九条脊。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层是单翘单昂五踩斗栱,上面画有金龙和玺彩画,门窗一律是三交六菱的花隔扇。
宫殿的周围环绕着雕石的栏杆,看上去结实而又精美。大门前面有三级台阶,中为御路石,两侧列铜鎏金狮子一对。中间开有三门,门扉安设在后檐的部位,这样,门厅就显得特别敞亮。两梢间是青砖槛墙,方格子窗。檐的下面,建有单昂三踩斗栱,绘金龙和玺彩画。门两侧为八字形琉璃影壁,高大壮阔。顺治帝目测一下,感觉这个影壁有十数丈的宽大。影壁的中心和岔角都是用琉璃花装饰,花的形态自然逼真,色彩绚美艳丽,在今天的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乾清门也就愈发得华贵富丽。
在乾清宫前露台两侧有两座石台,石台上各设一座鎏金铜亭江山社稷亭,称做江山社稷金殿,口语也称其为“金亭子”。金殿深广各一间,每面安设四扇隔扇门,也是重叠的飞檐。圆形攒尖式的上层檐上面,安有铸造古雅的宝顶,象征江山社稷全部掌握在皇帝手中。
在乾清宫露台南沿和御路、阶陛衔接处,有三个涵洞,名字叫“老虎洞”。据说,因为皇宫中等级森严,侍奉皇帝的内侍不能登上露台和御路,只能在“老虎洞”中来往穿行。在殿外的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各有一只铜铸的乌龟和仙鹤。它们取龟鹤延年,铜龟之意,象征江山社稷万代相传。此外,还有日晷、嘉量,殿前面设有鎏金香炉4座,正中出来一道丹陛,连接高台甬路与乾清门相连。
进了宫门,在大殿的正中就是皇帝的宝座,皇帝办公时,要端坐在宝座之上。宝座的两头分别有一个暖阁。殿内明间、东西次间一律相通,明间前檐减去金柱,梁架结构为减柱造形式,是用来扩大室内空间。明间的后檐的两个金柱中间设有屏风,后檐设有仙楼,两尽间为穿堂,可通往交泰殿、坤宁宫。殿内的地面上,铺满了金砖。
乾清宫始建于明朝永乐十八年(年),明朝有14个皇帝住在这里,顺治是清朝入住乾清宫的第一个皇帝。
顺治直接走向宝座,他端坐在了那里,目视前方。多尔衮和范文程恭恭敬地侍立在他的左右侧。
顺治帝:“皇叔!”
多尔衮:“皇上!”
顺治帝:“朕坐在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大清迁都成功了?”
多尔衮:“皇上,从仪式上看,是这样的。”
顺治帝:“朕也是这么想,可迁都没有那么简单便利。我大清为了这华夏一统,死了多少将士啊?还有,你看,这明朝的宫殿太过于奢华了,没有我大清的简约质朴。这是不是他们亡国的根本呢?我太祖太宗从来都是崇尚检朴的,明朝闹了那么灾荒,饿死那么多的灾民,造成大大小小数十家乱臣贼子造反,可是,大殿里还是这样的富丽堂皇,难道从明太祖到崇祯,他们都是只要宫殿不要天下的吗?还有,那个刚刚坐殿又勿勿倒台的李自成,他又是如何看待天下的,他又是如何对待天下的百姓的呢?”
多尔衮听到这里,突然热泪盈眶。他从丹墀上急忙走了下来,在宝座之前跪了下去。
多尔衮:“皇上,我为大清,为大清的列祖列宗,为大清的天下百姓,给磕九个头?”
顺治帝:“皇叔,你?”
多尔衮:“皇上,你坐上宝座能讲出这样一番金石之言,实为大清之幸。太祖太宗可以瞑目了,天下苍生可以安生了,皇叔我也可以放心了。”
顺治帝:“皇叔,朕是觉着,我大清迁都不是迁进紫禁城就完了工,而是要与天下苍生同心掌管这万里江山,抚近怀远,让万国共朝我一统大中华。”
多尔衮:“皇上,我大清有幸啊!
”
范文程见摄政王感动得不能自已,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就对顺治帝耳语。
范文程:“皇上,我们下殿玩玩?到您的寝宫看看,要么进这老虎洞瞅瞅?要么……”
顺治帝:“还没有到睡觉的时候,我进寝宫做什么?老虎洞是奴才们进出的地方,朕去那里干什么呢?”
范文程汗下来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小皇帝他是侍候不了。但他毕竟是范文程,现在他灵机一动,有了新点子。
范文程:“皇上,这乾清宫我觉着缺了一个匾额。明朝的时候,这里挂有‘明镜高悬’的横幅,没有匾额,李自成来了,把横幅也撕掉了。皇上,现在改朝换代了,这乾清宫应该有个匾额呀,您御笔写一个吧?”
多尔衮:“范大人说得对,这乾清宫是要有个御题匾额。”
顺治帝听多尔衮也这样说,就抬头向殿上看了看,点点头。
顺治帝:“好哇。”
这时,一个小太监在南书房摆好了笔墨纸砚。顺治帝起身,来到南书房,他拿起醮好了墨的提斗笔,在一块新制出来的砚台里又拈了拈,让墨汁正好处于微饱的状态,这才运笔于宣纸之上,笔走中锋,气质端庄,“正大光明”四个字照亮了南书房。多尔衮发出一声声赞叹,范文程虽也是赞不绝口,但忽而沉吟了。
范文程:“皇上,正大光明虽然是好,但其中含有‘明’和‘大’字,会让人想想到明朝,这乾清宫不能挂含有大明意思的匾额呀?”
听了这话,多尔衮愣了,顺治帝却是轻轻一笑。
顺治帝:“我大清正大光明,有什么可忌讳的呢?”
多尔衮乐了,范文程也笑了。
顺治帝盖上了玉玺,又看了看了,觉得还比较满意。
顺治帝:“送造办处,连夜制出匾额,明天早朝要挂上去。”
太监:“庶!”
顺治帝看了看多尔衮,又看了看范文程,说出了自己的新想法。
顺治帝:“叔王为迁都劳累数月之久,今日就回府休息吧。范大人陪着我看紫禁城,我要一间一间房子的看一下,表示朕来了。”
范文程:“天哪,这紫禁城共有大小宫殿、堂、楼、斋、阁等共有八千七百零七间。这一下午,是走不完的。”
顺治帝:“范大人别糊涂了,朕听说只剩下这乾清宫、武英殿、建极殿、英华殿、南薰殿、四周角楼和皇极门,其余的,全部被李自成烧了。走,我们看看修复得怎么样了?”
多尔衮:“回皇上,已经修复一新,其余的,工部和内务府的人都在修复之中。”
顺治帝:“正好,朕看看去。”
多尔衮没敢回府,他和范文程还有叶布舒及众侍卫太监陪着顺治帝在些禁城内狠狠转了一大圈,修复好的宫殿和堂、楼、斋、阁等都有一一看过了。
晚上的时候,顺治在乾清宫设家宴,与孝庄皇太后、摄政王多尔衮、英亲王阿济格、郑亲王济尔哈朗、先皇太宗的皇后博尔济吉特哲哲、贵妃博尔济吉特氏娜木钟、博尔济吉特氏巴特玛、和福晋彦扎氏,还有大哥豪格及福晋、四哥叶布舒及福晋、五哥硕塞、六哥高塞、七哥常舒、十弟韬塞等共同举酒,庆贺迁都成功。
顺治帝特别在乾清宫的月台上,设了十桌满汉大臣的宴席,由端亲王阿巴泰、满大学士刚林和汉大学士范文程等主持招待。
顺治在摄政王的陪同下,去各个酒桌,为王公大臣们一一敬酒。
宴会上,顺治帝一家和王公大臣们喝得畅快淋漓,英亲王阿济格激动得一声声大叫,孝庄也没没像平时那样责怪他,顺治帝看着这位十二叔天真地乐。宴会,直至深夜。顺治帝在太监和宫女们的簇拥下,回到殿内的明间就寝了。在烛光熄灭之前,他看了看了金壁辉煌的寝宫,不以为然地一笑。
这一夜,他睡得很香。
安崇阿等瞩目顺治帝一行进入承天门,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于深宫,只剩外面的龙旗在空中飞扬。八旗各部人马及家属,按照户部尚书英额尔岱和左右侍郎的安排,纷纷走进各个胡同,走进那些属于自己的宅子。
当时的规定是,八旗精锐集中驻守京都,朝廷为二十万进京的八旗军民提供禄米、俸银、住宅、田产。朝廷掌握了北京内城和西北郊区的大片田宅,形成“满汉分城”的局面。据记载,当时,可以住在北京内城的八旗军民有八万之多,按最低配额每人二间计,那么,内城房屋供入旗人居住的约为十六万间。
除王公贵族入住明代勋戚留下的宅院外,其他人等按照官阶高低,确定相应的住房待遇标准。所有旗民一律按照八旗驻防方位在内城分区居住,就像《清史稿》所载的那样,“镶黄,安定门内;正黄,德胜门内;正白,东直门内;镶白,朝阳门内;正红,西直门内;镶红,阜成门内;正蓝,崇文门内;镶蓝,宣武门内。星罗棋布,不杂厕也”。
安崇阿家早就定在镶黄旗界内的雨儿胡同,一个三品官员的大四合院,这个院子的后门,与太宗的四皇子叶布舒公爵家的前门正对着。只是他现在忙着照顾日本人,一时还抽不出功夫回去看看,我们前面说过,他的全家早就在迁都之前就搬过来了。
策马回首,安崇阿等人看到了惨不忍睹的景象。
北京城,几乎变成一片废墟。紫禁城也烧成了半残,黑漆燎光呲牙咧嘴的宫阙,看上去是那么地狰狞。紫禁城,现在看上去特别像个鬼城。紫禁城的四周,到处都是瓦砾,八旗兵和老百姓们一起在进行清理和修建。
德川慧子:“这是谁干的呀?”
安崇阿:“李自成!”
德川慧子:“他们撤就撤了,为什么要烧?这皇宫是全中国人的宝贝呀,也包括他呀。”
国田:“太可惜了。他不是中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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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崇阿:“他不懂这个,拿不走的,他就要烧掉,他不会留给别人。这紫禁城,我昨晚听摄政王说只剩下武英殿、建极殿、英华殿、南薰殿、四周角楼和皇极门没有烧,其余的,全部烧光了。所以,我们叫他闯贼。走吧,我们去客馆。”
安崇阿带领一行人走在东长安街上,向日本客馆所在的王府井走去,晴春骑马走在最后面。她机警地注视着四周,不时地看一眼安崇阿身边的德川慧子。
安崇阿说的是事实。作为目击者和实地采访人,明末清初的史学家计六奇、彭孙贻和谈迁在他们的著作《明季北略》、《平寇志》、《枣林杂俎》里面对李自成进京后野蛮的行径,都分别做了生动形象的描述。
崇祯十七年,也就是顺治元年的三月十九日那天清晨,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天地之间似乎充满了吉祥。
三月十九日清晨,兵部尚书张缙彦主动打开正阳门,迎接刘宗敏的部队。中午,李自成由太监王德化引导,从德胜门进城。真是耐人寻味呀,兵部尚书张缙彦不带兵抵抗,却为敌人打开了城门。王德化身为宫中太监,竟也积极主动地引狼入室。崇祯和他的明朝的悲哀太深刻了。
北京城像过节一样,家家户户在门上贴出黄贴,上面写着“永昌元年顺天王万万岁”、“新皇帝万万岁”,人们真诚欢迎农民军进城。老百姓对李自成的期望很高,真拿他当成了自己人。
李自成头戴毡笠身穿缥衣,骑一匹杂颜色的高头大马,由大将刘宗敏、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等一百余骑陪同,率领农民军得意洋洋地进入德胜门,他要从这里进入内城。沿途的百姓见到李自成,一顺水地跪拜,“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李自成从大明门进入皇城,到了承天门前,他豪情大发,立马持弓,对准承天门的匾额射了一箭,没有想到,竟射在了“承天之门”的“天”字下面。军师宋献策瞅准了这个机会,立即跑上前拍马屁,“闯王,这是吉兆,它显示了您从现在起就得到了天下,在天字下面嘛,就是天下的意思。您一箭钩住了天下呀。”李自成听了,哈哈大笑,他得意极了。
起初那几天,李自居那做好皇帝的理想还绷得住。他曾颁下诏令:“敢有伤人及掠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京城的秩序在那些天里还可以,店铺营业正常,百姓也还能安居乐业。当时,曾有两个士兵贼闯进缎铺行抢,李自成得知后,立即下令将他们弄到棋盘街活活剐死。老百姓们听说了这件事,大喜过望,纷纷说,还是闯王啊。可是,农民军的意志总是有限的,也就是过了七八天的样子,李自成本人就先耐不住了。
其实,李自成入住紫禁城的当天晚上,腐败已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了。
那天晚上,他的好哥们儿心腹爱将刘宗敏送给了他一份厚礼。刘宗敏满脸酒气,领着李自成走进坤宁宫。宫门一开,李自成愣了,殿内一片雪白,数百名脱光了的嫔妃和宫女如一排排玉树立在那里,香气一阵阵袭来。见李自成发愣,刘宗敏哈哈大笑。
李自成假装矜持地回头看了看刘宗敏。
李自成:“汝侯,这是?……”
刘宗敏:“大哥,这些都归你了!”
李自成:“那么,汝侯你呢?”
刘宗敏:“这是皇上的待遇,我有一个陈圆圆就够了。”
李自成驾不住玉林摇曳香气袭人,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算是对刘宗敏的回报。
李自成:“你去看好崇祯的长平公主,她伤好了,归你,大哥为你做媒。”
刘宗敏:“谢皇上!”
从那天晚上开始,李自成一一地通睡嫔妃和宫女,一个也不放过。有一天,他睡一个名叫窦美仪的宫女,睡高兴了,竟封那个宫女为皇妃。
这是个腐败的信号,更是个亡国的信号。消息从宫中传出,军心迅速乱了起来,糟蹋妇女竟成了农民军上上下下的时尚,并进而形成了席卷全国的狂飚。
彭孙贻的《平寇志》第九卷记载,“自成与刘、李诸贼分宫嫔各三十人,牛、宋诸贼臣亦各数人”、“刘宗敏、李过、田见秀等归所据第,呼莲子胡同优伶、娈童各数十,分佐酒,高踞几上,环而歌舞。喜则劳以大钱,怒即杀之。诸伶含泪而歌,或犯闯字,手斩其头,血流筵上”农民军的兵卒闯入居民家中,“责男子饲马,妇女执黉、供酒浆,搜索银钱,发屋掘地不已。女年十二三、妇年五十皆不免。……奸污妇女,三五朋淫,去来无定。”、“遇贼兵过,先掠民间妇女供应,稍或不足,兵即以刀背乱下,伪官苦不可言。美者掳去,恶者弃下,仍命本官云:‘留待后来者用’。妇女供役之苦如此。偷生者少,虽死节者不得清洁耳。”
计六奇的《明季北略》第二十卷记载,“士卒进居民宅,先曰借锅’,少焉,曰借床眠;顷之,曰借汝妻女姊妹作伴。藏匿者,押男子遍搜,不得不止。爱则搂置马上,……不从则死,从而不当意者亦死;一人不堪众嬲者亦死。安福胡同一夜妇女死者三百七十余人。降官妻妾俱不能免。”
家住东城的张平福老大爷并不了解这一变化,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队伍这么快就变了心。他拿出家里仅剩的一坛酒一块肉,献给刘宗敏,同时,向这个长官诉说自己在明朝治下的种种苦难,三说两说,刘宗敏烦了,他大骂道:“你这么苦还活着干什么?”说罢,手起刀落,将张平福的头砍了下来。
从二十七日起,进京的两万农民军开始大肆抢劫,他们抢劫明朝剩余的官员,京城掀起抄家的风暴。农民军强迫官员们资助军饷,具体数额为“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残暴的刘宗敏精心制作了五千具夹棍,谁不出钱就夹谁,其惨状正如计六奇所描述——“木皆生棱,用钉相连,以夹人无不骨碎。”
严刑拷打开始了,北京城瞬眼间变成了一个大刑场。城中恐怖气氛逐渐浓重,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凡拷夹百官,大抵家资万金者,过逼二三万,数稍不满,再行严比,夹打炮烙,备极惨毒,不死不休”,“牵魏藻德、方岳贡、丘瑜、陈演、李遇知等,勋戚冉兴让、张国纪、徐允桢、张世泽等八百人追赃助饷。死者有一千六百余人。李自成手下士卒抢掠,臣将骄奢……”“杀人无虚日,大抵兵丁掠抢民财者也”。
刘宗敏住的吴三桂的宅子有三个大院,受夹棍刑罚的每个院里有百余人,这些人中,真正的有钱阶层只占十分之一二,大多数还是一些低级官员和小吏,还有一些商人,甚至普通老百姓。这些人统统被刘宗敏抓来施以酷刑,惨状令人不忍目睹。据说一天下来,几百人无一生还。作为目击者,计六奇等人的描述当为现场实录。
北京城里的这种公开行抢之风迅速蔓延到各地,农民军在占领区都设置了官衙,开始办公治事。中心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追讨军饷。例如在城固县,“贼索饷,加以炮烙”;在汾阳,“搜括富室,桁夹助饷”;在绛州,“士大夫惨加三木,多遭酷拷死”;在宣化,“权将军檄征绅弁大姓,贯以五木,备极惨毒,酷索金钱”
就这样,到了四月三十日,也就是李自成撤出北京的那天,他共带走搜出内帑“银三千七百万锭,金一千万锭”,李自成回头贪婪地凝视了紫禁城好久,最后放火焚烧了这座他再也回不来的皇城。
有人说,计六奇、彭孙贻、谈迁是清廷收买的文人,专门用来污蔑李自成的,因此他们写成了《明季北略》、《平寇志》、《枣林杂俎》。这显然是违背常识的,正史记载,这三个人都是坚决不与清廷合作的人,所谓“终身不仕”。这里不一一介绍了。
昨天晚上,摄政王多尔衮对安崇阿详细讲了李自成进京后所发生的一切,他说:“李自成、刘宗敏这些人就是野兽。现在,北京城成了废墟。李自成征用军粮,城里的粮食很少有留下的。更为严重的是,他们的骑兵踩踏庄稼,又加上大旱,估计今年的粮食可能颗粒无收,北京城下,老百姓相聚为盗。现在,我们来了无粮可征了,上上下下的官兵,也只能以陈年旧米充饥。所以,我下令‘诸将士乘城,斯养人等,概不许入。百姓安堵,秋毫无犯。’以此来杜绝对百姓伤害的一切机会。我们自先祖布库里雍顺开始,就视臣民为兄弟,所以,我们在安抚被闯贼残害的百姓的同时,要用最快的速度剿灭这伙贼冠,以平民愤。”英亲王阿济当时在场,他“腾”地站起来,说:“我就等皇上和太后、摄政王的命令,我要亲手勒死刘宗敏这个恶棍!”英王倒像个预言家,一年后,即顺治帝二年四月,阿济格在武昌活捉了刘宗敏,真就用弓弦勒死了他。
现在,安崇阿率日本人来到客馆门前。
这个客馆,位于理藩院衙门的北侧,紧挨着王府井大街。客馆被盖成了碉堡的形状,这是多尔衮命人从明皇史宬里调出一本日本江户时代初年的画册,根据画册里的武士家的房子图形特意建成的。在一个月前,多尔衮接到顺治帝的上谕,说是有一批日本人要跟着进京。他就命工部尚书星讷带领他的属下造了这座房子。
安崇阿:“摄政王听说了你们的事,就特地命人在这里造了一幢日式房子,我们从盛京出发那天就开始造,今天正好完工。看看,怎么样,还满意吗?”
国田等饶有兴趣地观赏着,不住地点头,而德川慧子则大叫起来。
德川慧子:“太漂亮了,这就和我的家是一样的了。”
安崇阿:“真的有那么好?”
德川慧子:“有,太有了。摄政王这人真是心细如发呀。”
安崇阿:“那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回到家了呀,进屋,进屋吧!”
安崇阿说罢,伸出大手推开门,带人进了屋,一股松木的芳香迎面扑了过来,浓郁而又飘逸。德川慧子兴奋得要跳起来,她马上想起了家乡。
德川慧子:“太好了,我感觉回到了日本。”
安崇阿:“听说你们日本人喜欢洗澡,摄政王特意命人给你们修了浴池,有专门的三个仆人每天为你们做杂事,还有专门的厨师给你们做饭。你们每天每人三升大米一斤猪肉,还有白面、荞麦、茶叶,对了,还有上等的白酒。”
德川慧子:“天哪,太周到了,你们满洲人还会造日本的房子?”
安崇阿:“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什么都能做好。摄政王说,你们是客人,对客人,我们满洲人是最讲礼数的。”
德川慧子听了这话,略一思考,表情就浮出了调皮。
德川慧子:“是吗?”
安崇阿:“当然。
德川慧子:“好哇……那你对我这个客人呢?我怎么感觉礼数不够呢?”
晴春瞟了德川慧子一眼,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
晴春:“小姐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国田听到这里,赶紧过来打岔。
国田:“慧子,收拾房间,大家准备休息,快半个月没有洗澡了。如果山海关那场大雨算一回的话。”
安崇阿:“我们的人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们休息一下,明天早上,皇上要召见你们。”
德川慧子:“皇上召见我们?”
安崇阿:“是的,还有摄政王。他们一起召见你们。”
德川慧子:“太好了,皇上要见我们啦。”
国田:“是不是要放我们走?”
安崇阿:“皇上的意思我怎么知道?你们明天就知道了。对啦,我今天要回去一下,看看我的家里。他们早搬过来了,我还没有回去呢。”
德川慧子:“你的家里?包括你的夫人吗?”
安崇阿:“当然。”
德川慧子:“你夫人漂亮吗?”
安崇阿:“这个……你要看了才知道。”
德川慧子:“我会看到她吗?”
安崇阿:“会的,忙完这一段,我请你们到家坐客。”
德川慧子:“好哇,我等着看中国的满洲美人。”
安崇阿笑笑,转身出门,大踏步走了。晴春在后面紧紧相随。慧子深情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在安崇阿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走进浴室。
浴室里面,雾气蒸腾,美人朦胧。德川慧子一边耐心地洗澡,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自己的羊脂白玉样的身体,不时地用毛巾轻柔地擦洗胳膊。
忽然,“吱”的一声怪响,屋顶一块木头被掀开。
德川慧子大惊失色,抬头上望,她看到一双眼睛,一双男人的眼睛,不大,但却盗贼那样的尖锐。
德川慧子:“什么人?来人哪!”
她的话音刚出口,“扑嗵”,一个男人后背上插着一枝箭,摔进了浴池。水花四溅,雾气缭绕。
德川慧子从浴池里爬出来,披上了浴巾。她伸手将池子里的人拽上来。
德川慧子:“是你?”
小官吏:“我……”
这时,门外传来安崇阿的声音。
安崇阿:“慧子小姐,你穿好了吗?”
德川慧子听了这一句她最想听到的声音,心里一暖,但她非要穿戴整齐才可以出去。
德川慧子:“等一下。”说罢,她透过门缝向外看,她看见安崇阿手扶腰刀踱步,星月的光辉照耀他挺拔的身姿,他的相貌俊美,他的步伐从容,让人看了心醉。德川慧子在穿衣镜前面修饰好了自己,她觉得满意了,这才回答门外的安崇阿。
德川慧子:“安大人,请进来吧。”
晴春第一个走进了屋子,安崇阿走在她的后面。他看见了光彩照人的慧子。安崇阿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直奔小官吏,不由得有些怒意。
安崇阿:“怎么又是你?”
安崇阿的态度里有气恼,甚至是愤怒。小官吏见安大人脸色严厉,慌忙跪下。
小官吏:“大人,我……”
晴春抽出腰刀,架在了小官吏的脖子上。
安崇阿:“说实话吧,我告诉你,我并没有离开这里,一直在盯着你的动向,我早猜到了你要有动作。你能那么老实地去养鹰吗?所以,你在屋顶上一露头,我的箭立马就到了。我早知道你的事情,不过我更有兴趣知道细节。那,你细细说说吧。”
小官吏:“大人答应我,不杀小人的头,我就全说出来。”
安崇阿:“我从来没说过要杀你。晴春,把刀收起来吧,免得他老是害怕。”
晴春听了这话,就把腰刀收回了刀鞘。
小官吏:“谢大人不杀之恩,那我全说出来。我我我是,我其实那天是与唐王妃唱苦肉计。先是唐王妃老远看见英亲王醉了,就故意到他面前去浪,惹得英亲王火上来了,拽了她几下,摸了她几下脸,她就找皇上告状。我趁机揭发她,为的是取得你们的信任。然后,跟着你们走。到通州她逃跑了,我再假装向您报告,以达到混到你们这里的目的。那天,在盛京城对你们搞‘马踩如泥’,是我们,还有那天夜里,在宁远城里闯入您住的旗人院子的,也是我们。在山海关袭击你们的人,不是李自成,也不是土匪,都是唐王的人。我也是唐王的人。我本是唐王的家奴。后来,唐王放我出去做了知县。闯贼进京后,我们就逃到了一起。唐王他现在北京呢,我们准备回去后与他会合。到了山海关,我们一直混在难民当中,寻找机会劫持日本人。可是,我们看到您和您的小侍卫离他们太近,不好下手,就一直等着。后来,唐王妃让我和她唱苦肉计打进来,一是她要探明更细的情况,二是让我留在你们这里,找机会绑架慧子小姐,并且杀了她,然后,在你们和日本之间造成仇恨,最后,让日本人出兵打你们,替我们大明报仇。”
安崇阿听小官吏这样的陈述,不觉失声笑了起来。他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了,他摇了摇头,一面看小官吏滑稽的样子,一面发表自己的看法。
安崇阿:“这个计划听起来很像唱本上的故事,因此也就很不真实,有点像梦。好啦,不说它了,我根本不信唐王的梦。说说,你们的计划进行到第几步了?”
小官吏:“我们的,不,……唐王他们的谋杀计划刚刚开始,大人。”
安崇阿:“根本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你想一想,你刚一爬上屋顶,我的箭就射进了你的背上,那不是一个怪事吗?还有,你刚才求我不杀你,那也是不懂,我要杀你,那一箭只要上移一点,你的脖子就透了,哪里还轮到你现在跟我啰里啰唆?”
小官吏:“大人,我……”
安崇阿:“你还去养鹰吧。”
小官吏听到这里,磕头如捣蒜。
安崇阿:“把箭拔出来,养几天就到差上去吧。”
小官吏:“谢大人!”
小官吏一阵风似的溜了。
德川慧子:“安大人,你还敢用他?”
安崇阿:“怕什么呀?”
德川慧子:“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说不定……”
安崇阿:“不要紧,他不会怎么样的。他干不了什么。唉,你们那一伙人在哪儿?他们为什么不保护你?”
德川慧子:“他们都喝醉了,在学猪。”
安崇阿:“学猪?”
德川慧子:“是呀,学猪在睡大觉。”
安崇阿:“哈哈哈,慧子小姐你这样说你的同胞?”
德川慧子:“是我的同胞不假,但我不喜欢我们日本人,像鬼鬼祟祟的狐狸似的。你们满洲人多好,是有情有义的虎豹。不说这个,安大人,您我领逛逛北京城吧。”
安崇阿:“你不累?”
德川慧子:“不累,我昨晚在通州睡得很好。再说,刚才也把我吓精神了。”
安崇阿:“好吧。我就领你看一下北京城的夜晚。”
德川慧子:“你熟悉北京城?”
安崇阿:“不大熟悉,打过来几次,也都有是在外城边上,走吧,晴春,你也一起陪慧子小姐逛下北京城。”
晴春:“我也正想逛逛呢。”
夜色愈加浓起来,安崇阿、德川慧子、晴春行走在古老的长安街上,夜色任凭他们穿行,荧火虫围着旗丁们手中的灯笼飞旋。
有三五个士兵提着灯笼在张贴安民告示,安崇阿看了一眼,倒不觉什么,因为他们过去每攻下一城,都是要贴安民告示的。德川慧子在日本没见过这个,所以,她要凑上前去看个究竟。见她认识汉字轻声念了起来,晴春觉得很奇怪。而安崇阿对这个,却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晴春:“小姐认识汉字?”
德川慧子:“小时候,学过一点。……凡加派各新饷、练饷、召买等项,尽行蠲免。凡大兵经过地方,仍免征粮一半。各直省起存拖欠本折钱粮等项,念小民困苦已极,自顺治元年五月初一日以前,凡未经征收者,尽行蠲免。凡幼未成丁、老残未豁者,悉与豁免。军民年七十以上者、许一丁侍养。免其杂泛差役。八十以上者,给与绢一疋、绵一斤、米一石、肉十斤。九十以上者,倍之。穷民鳏笃孤独笃废残疾不能自存者,在京许两县申文户部,告给养济。在外听该府州县申详,抚按动支预备仓粮给养。安大人,你们的新法令都是对老百姓的恩惠,那,你们朝廷吃了大亏了。这是为什么?”
安崇阿见她这样大惊小怪,就笑了。他觉得德川慧子的这个问题不像是提给一个大国的,而倒像是提给一个小商贩的。他的笑,是从这里来的。
安崇阿:“没有百姓,国家就是空架子。满朝文武大臣包括军队,都将变成空架子上的干巴猴,再有本事也跳不动。所以,从皇上、太后、摄政王到我们,都把老百姓看成兄弟。我们从关外带来了大量的银子,要对在战争中受到灾难的百姓进行抚恤,特别是被李自成、张献忠所祸害的百姓,更要进行抚恤,该给钱的给钱,该减免的减免。为的是,让大家快一些从痛苦中走出来,从此过上太平的日子。”
德川慧子:“好新奇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安崇阿:“和上天在一起的人。”
德川慧子:“何为上天?”
安崇阿:“天地万物,皆为上天。我们萨满教认为万物皆为神。百姓也是神,我们敬百姓,也是敬神。”
德川慧子:“可是,你们也杀人哪,包括百姓啊。”
安崇阿:“我们实是被逼无奈。当有人不再是神而是鬼的时候,我们就要拔出腰刀。可是,我们也确实常常因为失手而伤及无辜,但那不是我们的本意。每次我们出征归来,都要请萨满师为无辜而死的百姓做超度。”
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一群乞丐出现在前面。